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周日清晨，乌恒璟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趴在床上，身心俱疲，根本不想理睬。
可是那敲门声锲而不舍，每隔一段时间就响几声，大有不敲开门不罢休的架势。
睡眼惺忪的乌恒璟疲惫地打开门，门外站的人让乌恒璟一愣。
秦子良。
乌恒璟语中带刺：“你来找我干什么？”
“抱歉，周末打扰你，有些文件需要你签署，”秦子良和善地笑着，似是想到先前在办公室不慎被乌恒璟听到他在给他挖坑的事，扬了扬手中文件，补充道，“关于，你父亲的后事。”
关于我父亲的后事？
乌恒璟的眼皮还肿着，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脑子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似乎是参与父亲后事的律师。
他侧身让人进门，说道：“等我十五分钟。”
秦子良道：“没问题。”
十五分钟后，洗漱完毕的乌恒璟，从洗手间内走出来，只见秦子良坐在餐桌前等他，他便走过去坐下：“说吧。”
秦子良却没有打开文件袋的意思，笑眯眯地：“给你带了中饭，要不要边吃边聊？”
乌恒璟望着两手空空的秦子良，问道：“中饭在？”
咚咚咚——
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门口适时传来敲门声。
秦子良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一位戴厨师帽的大叔走进来，面前颇为夸张地推着一辆送菜车，送菜车上用一个巨大的罩子遮盖着，罩子上写着三个字：福兴记。
“福兴记？你给我带了福兴记？”
乌恒璟惊讶道，瞌睡都醒了。
福兴记是北庐的一家老字号酒楼，以烤鸭出名的融合菜式。也因为资历老，是北庐仅有的少数，允许在室内使用燃烧果木来烤鸭的烤鸭店。此后开张的烤鸭店，不少已经不允许明火烤鸭，改用电烤炉来烤鸭。
乌恒璟很爱吃他家的烤鸭，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在黑阁的会员大群里的备注名都是“福兴记的刀”。
“烤鸭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子良却道：“没有凉。”
只见厨师掀开罩子，里面数道菜均用碳火热着，最中间，是一整只烤鸭，厨师进门洗净手，摆开台子，拿出银灿灿的刀叉，准备片鸭。
秦子良介绍道：“这是福兴记资历最老的片鸭师傅。”
乌恒璟凉凉地说道：“你如此大费周章，我会误会你有求于我。”
秦子良微笑：“大费周章的人并不是我。”
乌恒璟眼皮一跳。
不是他，难道是……
可秦子良下一句话，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传瑞。你们黑阁的阁主，是叫这个名字吧？”
“你什么意思？”
“要不边吃边聊？”
“我没胃口。”
“至诚集团上下数千名员工等着你做决策，你现在说你没胃口。怎么，没了‘他’，你乌恒璟的世界就不会转了？”
秦子良这一句，说得温温和和，却正正掀开乌恒璟的伤疤。
从昨日，乌恒璟浑浑噩噩回到家中以后，他就直接将手机关机，倒在床上昏睡到现在。
他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消息。
“秦子良，”乌恒璟声音里带着怒意，“你没资格教训我。”
秦子良无辜道：“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我不想吃你带来的东西。”
乌恒璟生硬地说道。
更不想见到你。
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秦子良，仿佛狠狠扎进他眼睛里的钉子，提醒他，昨日，他有多难堪。
“我听凇哥说了，他昨天拒绝了你。其实你应该有预期，因为这么多年来，凇哥从没收过任何人，他不收你，也很正常。”
“秦子良你说得真够轻巧的！”乌恒璟怼道，他本来就妒忌秦子良，如今秦子良这番话落在他的耳朵里，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今天来就是看我笑话的对吧？我告诉你，你用不着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哇——”秦子良惊叹道，他思索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原来你这么勇敢的。我还以为那天晚上是个例外，没想到你一贯如此。”
秦子良笑眯眯地：“小朋友，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跟你无冤无仇吧。”
秦子良托起下巴，略一思索：“让我猜猜，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凇哥吧？”
乌恒璟反问：“难道不是吗？你是他的sub，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秦子良一怔：“等等——你说什么？你说，我是他的sub？”
乌恒璟讥讽道：“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
秦子良迷茫道：“不是——你说我是谁的sub？我是凇哥的sub？谁跟你说的我是凇哥的sub？”
乌恒璟绷着唇角不说话。
沉默即是肯定。
秦子良凌乱了：“这误会可就大了。我连黑阁会员都不是，怎么可能是凇哥的……？喂，你不会真以为，我跟凇哥，是你们圈里那种关系吧？你以为凇哥不收你，是因为我？！”
乌恒璟还是不说话，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我不信”。
“天呐，你问过凇哥吗？凇哥没跟你解释过？”秦子良一阵无语，“小乌同学，我郑重地告诉你。我，秦子良，和凇哥，仅仅是兄弟关系。我把他当哥哥，就像我把钟坎渊和传瑞都当成哥哥一样。我不是你们圈内人。”
这下轮到乌恒璟震惊了，他反问：“你不是？”
“当然不是。是你误会了吧。不相信你可以去问传瑞哥啊，他是黑阁阁主，你去问问他，我是不是你们圈内人，是不是凇哥的那什么。”
——子良哥他跟了您多久？
——十年。
——既然您能收下子良哥，就代表，您不是不收任何人。如果我表现足够好，那您也可以收下我。
——我收下秦子良，再收你，意味着我同时收下你们两个？
——知道圈子里的1vN怎么玩吗？
——我可以听您的。
——两个及以上，意味着分享，你不介意和别人分享？两个及以上，意味着比较，谁更听话便更受宠，你不介意被比较？若是我同意1vN，意味着不仅有你，将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些，你都不介意？
——我不介意。
——是实话么？
——是实话。
点点滴滴的对话，瞬间涌上心头。
这些天来，乌恒璟一直将秦子良视作竞争对手，他羡慕他，更嫉妒他。他在他面前自卑，更想超越他，乃至替代它。
然而，此时此刻， 乌恒璟清清楚楚地听到秦子良说他不是珞凇的sub，那……那当初珞凇说的那些话，是为什么呢？
是故意诓骗他？还是试探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他、试他呢？
乌恒璟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珞凇。
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珞凇的时候，后者都会给他一个无情的耳光，告诉他：他错得离谱。
珞凇啊珞凇，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尝尝？”
秦子良笑眯眯地递过一个卷着烤鸭的饼，乌恒璟这才从走神中缓过劲来。
“抱歉，我刚才……”
乌恒璟还没说完，就被秦子良打断：“没事没事，都是误会。”
乌恒璟接过卷饼，却没有吃，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福兴记的烤鸭？”
秦子良无辜地眨眨眼：“我是律师。”
“律师又如何？”
“律师，有权利查询你的个人信息。”
乌恒璟疑惑道：“真的吗？你可以查询任何人的私人信息？”
秦子良大言不惭：“是呀，羡慕吗？”
原来是这样。
乌恒璟有些失望。
尽管，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失望什么。
他“哼”了一声，将烤鸭放进嘴里。
热腾腾的卷饼，明明好吃极了，却熏得人想要掉下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