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凇眼皮都没有抬，不轻不重地说道：“认错的话，你站着说？”
乌恒璟一惊，慌忙屈膝，端正跪好：“先生，对不起，给您惹麻烦了。”
珞凇道：“你错在给我惹麻烦？”
淡淡一句带来的压迫感令人头皮发麻，乌恒璟赶紧说道：“不不，我是说……我错在不该违反会员守则。”
“你觉得该怎么罚？”
饶是乌恒璟事先想到先生会罚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进屋，珞凇便会发难。乌恒璟是有些委屈的，先前万溟对他百般诋毁，他都忍了，直到最后，万溟诋毁珞凇和段华卿时，他才没忍住一拳打过去。
乌恒璟虽然见到珞凇，但他并不知道，珞凇对此事了解多少，他更加不知道，录音设备是珞凇安排放的、安娜也是珞凇安排去的。
乌恒璟想要向先生解释，解释他方才动手，事出有因，却又记起，先生不喜欢他狡辩错误，乌恒璟跪在地上，纠结半天，终是不敢为自己求情，乖乖认错：“罚……二十鞭子。”
按会员守则，他殴打其他会员，理应被公开处罚鞭子。珞凇在众人面前护了他，乌恒璟却不认为自己能逃掉应得的惩罚。
珞凇却不放过他，淡然坐在椅子上，双手展开放在扶手，霸气无声地漏出：“二十鞭子，罚在哪里？”
“罚、罚在……”乌恒璟红了脸，这种自述惩罚无论说过几遍他都很难适应，小声道，“……罚在屁股。”
乌恒璟在心底小心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拜师礼后他臀上的伤才刚好没几天，这就又要挨鞭子。
先生在惩戒时极少放水，二十鞭子抽过，他恐怕又得在床上趴一周。
珞凇冷哼一声，语气添上严厉：“那还磨蹭什么？请鞭子去。”
“啊？”乌恒璟被他的厉声呵斥吓了一跳，“现、现在就罚吗？”
小孩经不住又生出委屈来。
——您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那个混蛋吗？虽然动手是我不对，但也是因为那个家伙挑衅我在先啊，他要是不污蔑您和师祖的关系，我能忍不住收拾他吗？
珞凇淡道：“你觉得呢？”
“我、我、我……”
乌恒璟咬了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珞凇很少会像今天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惩戒，或许，先生真的很生气？气他冲动，气他幼稚。
“先生，我……我可以站起来，走路去拿吗？”乌恒璟轻声道，说完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复，心里愈发琢磨不透，慌忙加了句，“不可以的话，我膝行过去……”
哒——
哒——
哒——
珞凇曲起指节，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乌恒璟的心脏，随着他的敲击，有节奏地狂跳。
黑阁的工具房，并不在委员会这一层，若是不许他起身，他便得一路爬到电梯，再乘电梯去工具房。虽然这里是黑阁，公开爬行或膝行随处可见，不会有人觉得怪异。
可是乌恒璟从未被要求在公开场合那样做过，一想到，他便耳朵发烫。
珞凇长久地沉默，让他心里愈发紧张。
他偷偷抬起眼睛，去瞄珞凇的脸，他分不出先生是否在生气，生气到什么程度，只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推移，心脏跳动得愈发厉害。
不会……真的要他爬过去吧……
半晌，珞凇终于舍得开口，三个字：“起来吧。”
乌恒璟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谢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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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乌恒璟双手捧着一根长鞭回来， 这一根皮质保养极佳，黑中透亮，鞭身长近两米，一指半粗，卷成几折放在掌心，颇有些分量。
“这么快？”
珞凇并不急着去接他手中的鞭子，任凭他捧着长鞭站着，打量长鞭的眼神，充满玩味。
乌恒璟一五一十地答道：“我在门口，碰到传瑞哥，他正好有新的鞭子，我便问他要了一根。”
“你挑的？”
“是，”乌恒璟快速答道，说完以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是传瑞哥替我选的。”
珞凇意味不明地略一颔首，云淡风轻地问道：“挨过鞭子吗？”
乌恒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老实答道：“没有。”
珞凇这才伸手抓过长鞭，他单手握柄，另一手轻抚过鞭身，像给一只黑猫顺毛那样充满疼爱地抚摸过整根鞭身，又轻轻捏着皮质，感受它的弹性。珞凇欣赏着、把玩着，乌恒璟却看得毛骨悚然。
这样一根重鞭抽在身上，恐怕……
乌恒璟不禁有些后悔，他方才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传瑞的邀请，选了他推荐的鞭子过来？
下一秒，后悔快速加剧，膨胀成巨大的惊悚！
只见珞凇手腕一抖，那根长鞭如利剑嗖地出鞘，卷过书架上一本精装书，将书本扬到半空，书页随着扬动张开，珞凇顺势横着扫过——哗啦啦！
整本精装书，如同破败的木偶，装订处被打破，所有纸页随风而动，凌乱地飞落满地，乌恒璟看呆了，可这还不是结束，只见珞凇手一扬，长鞭低空扫过，抽在一旁的椅腿上，实木椅腿仿佛空心米花棒，脆成两节，直接折断。
乌恒璟吓得面色发白。
断、断断断了？！
那么粗一根木头，断了？！
他哪里知道长鞭的威力如此之大，这还好是抽在椅子上，若是抽在自己身上——乌恒璟不寒而栗，恐怕只要一鞭，便能要他半条命。
珞凇轻轻一卷，那根可怖的凶器乖顺地缠绕在他掌心，他单手握住长鞭背在身后，眼底寒光一闪：“你在等什么？”
“先、先、先生……”
乌恒璟吓到舌头打结，他当然明白珞凇的意思，他现在应该去衣请罚啊。
可、可是……
乌恒璟轻轻一瞥那柄被打断的椅子和散落满地的纸张，完全不想动弹。
珞凇冷声道：“你该做什么？”
五个字，冷到掉渣，乌恒璟被吓得魂飞魄散地，不顾对长鞭的恐惧，慌忙伸向自己的裤子，准备褪下，可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自己裤腰之时，手腕却被按住，乌恒璟一抬头，正对上珞凇温和地笑脸。
乌恒璟：？
先生明明刚还寒着一张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只见珞凇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头顶：“很乖。”
乌恒璟愣住：“您？”
“我以为你看到我第一眼，会过来委屈地控诉自己被人欺负了，没想到，你乖乖请罚，”珞凇笑着说道，“挺好，我很满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再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乌恒璟就是个傻子了。
乌恒璟：……
乌恒璟：很满意然后板着脸恐吓了我一顿？！
珞凇似是听到他腹诽，淡道：“动手是你不对，你也该被敲打敲打。”
乌恒璟：……
乌恒璟：看看、看看！温柔不过三秒！
珞凇看着小孩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弯着嘴角：“万溟说了什么，惹得你动手？”
乌恒璟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些过分的话。”
珞凇却问道：“他说我什么？”
乌恒璟惊讶道：“您……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珞凇淡道：“先前他百般菲薄你，你都没动手，后面却忍不住揍他，必定是因为他说了侮辱我的话。”
乌恒璟怔怔地问道：“所以您是因为知道，才不罚我的吗？”
珞凇凝视乌恒璟，眼神里泛起一丝怜惜：“我不罚你，是顾念你的情绪，不想你委屈。”
乌恒璟只觉得自己满腹委屈，都被先生轻轻巧巧一句话，尽数揭过。
可惜，先生的温柔，持续时间从来很短。
“为逞一时之勇，做出违背规则之事，并非勇敢，而是幼稚。在黑阁，我尽力维护你，哪怕你偶尔逾矩。可若是在外面——”珞凇的气场压下来，意味深长，“乌恒璟，收敛自己的脾气，否则我不介意好好教教你‘忍耐’。”
乌恒璟被他压得膝盖发软，连声保证自己下次不敢了。
“我该怎么做？”乌恒璟追问道，他有些不甘心，“如果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难道要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两种情况，”珞凇耐心地解释道，“若是对方尚未实施对你的侵害，只是风评不佳，那么展示力量，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对方已经冒犯，那么保留证据，通过正规途径予以回击。”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最上乘的方案，是在对方尚未实施或初有苗头之时，充分展示你的力量，威慑对方。”
“你的力量，不仅是乌家，还有我，”珞凇深深地看进乌恒璟的眼底，“若你碰到困难，当然可以找我。我相信你能分得清‘保护自己’和‘恃强凌弱’之间的区别。”
恩？
乌恒璟只觉得先生的眼睛里，有着对他的一份期望，那份期望沉甸甸的，他不想更不敢辜负。
他张了张口，刚想回应，只见珞凇将长鞭轻放到桌角，而后转身对他说道：“至于今天的事，我们今后，可以多在黑阁共同露面，共同参加黑阁的主题活动，也可以去舞台做演出——如果你希望的话。”
共同露面……
乌恒璟想起黑阁以往丰富多彩的各式主题活动，耳朵微微发红：“谢谢先生。”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有的权利，”珞凇淡道，话锋一转，“不过，教过你的事犯第二次错，我会罚得很重——所以，没有下次。”
乌恒璟连声道：“不、不会有下次的，先生。”
珞凇没有急着说话，他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两个来回，仿佛在确认这话的可靠性，最后才悠悠道：“很好。”
然而乌恒璟没有想到，他的这句“不会有下次”，仅仅生效了一个星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