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恒璟现在很绝望。

　　柏雪风在察觉到他不对劲之后，倒是很好脾气地没有为难他，没有让他口述那四个小时，但是很显然柏雪风也没有打算放过他，他换了个人口述——柏雪风一个电话把珞凇叫来了，两人让乌恒璟在办公室外面候着，两人关上门“亲切友好地交换意见”。

　　像是幼时爸妈吵架刻意回避孩子一般固执而无用，父亲和母亲以为不在孩子面前吵架便能维持家庭幸福的表象，可是当孩子看到家具被砸得满地狼藉，看到父母的合照被撕得粉碎，看到父亲烦躁阴鸷的脸色和母亲满脸泪痕之后，是个智商正常的孩子，都知道这家已经过不下去了。

　　尽管办公室门关着，乌恒璟仍然能清晰感到屋内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

　　柏雪风和珞凇都是理性自持的性子，做得多、说的少，平日里，没有人敢于当面与他们硬刚，更没有人会当面训斥他们，以至于让人想象不到，他们吵架是什么样子。

　　第三十二分钟，乌恒璟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他象征性地敲过两下门，便推门而入，屋内的争执戛然而止。

　　两尊大神冷着脸，面色不善地看向闯入者，明明没有硝烟，却呛得乌恒璟一滞。

　　珞凇率先开口，冷冷两个字：“出去。”

　　柏雪风也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我……”踏入办公室刚一秒的乌恒璟便后悔掺和这趟浑水，他硬着头皮说道，“都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我做错事先生不论怎么罚我，都是理所应当！”

　　柏雪风闻言冷哼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向珞凇扫去，乌恒璟毫不怀疑，若非顾忌他在场，柏雪风一定会直接骂出口。

　　萸晰征荔！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珞凇没理柏雪风，对着乌恒璟冷冷下了评价，“不自量力。”

　　柏雪风语气严厉：“你若不懂如何做老师，就让小璟过来，跟着我。”

　　珞凇冷脸回击：“长青兄觉得，当着小辈的面，说这话合适吗？”

　　柏雪风收起一分锐气，将语气沉下去，一字一字砸向地面：“父不父则子不子，师不师，你如何怪学生不知进退、不懂礼节？”

　　“敢问长青兄，”珞凇寸步不让，一拂袖，“珞凇哪一点称得上‘师不师’？”

　　“你以为，你咬定不说，我便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你明里收他作学生，暗中当他是栾宠，”柏雪风语气充满恨铁不成钢，“多少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珞秉寒，你要玩，我不管你，可小璟是你堂堂正正通过拜师礼收进来的学生，你若对他有别的心思，为何要收他？你非得跟自己的师门不清不楚吗？当初你和老师——”

　　“柏雪风！”珞凇连名带姓、厉声喝断他的话，眼刀扫过去，扎在乌恒璟身上，“这是你该听的吗？还不出去？！”

　　乌恒璟狠狠一震，脑子嗡地炸开，为珞凇凌厉的语气，为柏雪风说的话，也为珞凇反常的失态。

　　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让大师伯说下去？

　　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难道先生和段华卿，真的曾经有过眷侣之情？

　　乌恒璟脚步飘忽，走出去轻轻关上门，脑子一片空白，他听到珞凇的脚步声走近，从内反锁上门，两人一门之隔，乌恒璟隐隐听到珞凇在门内说：“长青兄，他不再是我的老师，但他还是你的老师。”

　　可惜珞凇很快走离门口，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

　　.

　　乌恒璟在门外等着。

　　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傻傻地等着。

　　他这一等，又等了一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

　　第四十八分钟，毫无征兆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走。”

　　珞凇走出办公室，朝他扔下一个字，看也不看他，大步往外走。

　　被忽视的小孩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紧紧跟上去，乌恒璟鲜少被珞凇无视，本就忐忑的心这下彻底被吊起来，他跟着珞凇走出骨科大楼，终是忍不住惴惴不安地说道：“先生，我……”

　　可是他刚起了个头，就被珞凇打断，四个字，又冷又硬：“与你无关。”

　　冲突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在珞凇退出师门那一年，柏雪风和珞凇没有来得及发生的冲突，攒到这一刻，悉数爆发。

　　两个人隔阂这么多年，早已冰冻三尺，因为乌恒璟拜师礼稍有缓和，如今“新仇旧恨”一并发作，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而今，无人能在他们两个人之中斡旋，谈话直接崩盘。

　　那句“与你无关”，是因为珞凇清楚，柏雪风的怒火是针对他自己而非乌恒璟；同样，他的一切冷酷冲动，也与乌恒璟无关。

　　“先生，不是我故意找柏老师告状，是因为……”

　　乌恒璟还想解释，却再一次被珞凇打断：“我说了，与你无关。”

　　珞凇立在医院楼下，拿出手机瞥一眼，手机上，两个未接来电、一条信息，来源都是珞明城的秘书。

　　珞凇脸色更沉——冲突要么不来，要么一起。

　　父亲突然将自己召回，多半与前些日子他插手乌恒璟与王和的冲突有关。他处理冲突时调动的那些资源，消息会传到父亲耳朵里，并不令他意外。

　　令他感到棘手的是——时机。

　　珞凇始终奉行的人生哲学是“徐徐图之、事缓则圆”，可连续突发事件让他生命中的这两位长辈骤然提前知晓，他们显然，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在日常人际相处中，撕破脸的正面冲突是下下策，可如今，他不得不走这最差的一步棋。

　　“你开车来的？”

　　“恩？”珞凇忽然开口，乌恒璟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先生问的是什么，“啊……对。”

　　珞凇略一颔首：“路上小心。”

　　乌恒璟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这是……

　　这是不准备跟自己一起回去？

　　等待珞凇的那两个多小时里，他做好各种准备，他想过珞凇会误会是他找大师伯告状，乌恒璟不傻，他清楚黑阁那些事不该和大师伯说；他也想过，珞凇会训斥他、责罚他；但他没想过，珞凇如此平静，平静到冷漠。

　　纵使是那几次，他将珞凇惹得怒极，珞凇也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回去，总还是会亲自送他回家，再解释几句。

　　可是现在……

　　“先生！”乌恒璟急促地叫住珞凇，生怕他叫晚一步，珞凇便会走远，他拉住珞凇的袖子，低着头，轻轻说道，“先生生气的话，就罚我吧。”

　　乌恒璟像是想起珞凇先前说的“与你无关”，急迫地又补充道：“我除了是您的学生，还是……还是您的小狗……”

　　到底是脸皮薄的小孩，说到后来声音愈发地小，连带耳朵尖都红起来，咬着唇。

　　满足dom的需求，是sub的基本素养。

　　因此在圈子里，如果dom心情烦闷或不高兴，罚sub出气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乌恒璟也不介意被珞凇玩弄，他的内心甚至，隐隐期待盛怒之下的珞凇会抛下平日的冷静自持，寒着脸放纵地蹂躏他。

　　然而——珞凇不愿将凌虐欲发泄在乌恒璟身上，他现在，也没有心情游戏，因此，他拍了拍乌恒璟的肩膀，走了。

　　走了？

　　乌恒璟望着珞凇的背影，一股浓重的无力感从心头升起。

　　他忽然意识到，他完全不了解珞凇，他不知道珞凇每天在忙什么，不知道珞凇和柏雪风吵过什么，

　　不知道他过往的情史，不知道他是否仍然挂念着白月光，甚至——乌恒璟狠狠捏了捏拳头——甚至连替先生分忧的权利都没有。

　　明明珞凇没有训斥，烦闷的情绪却在心底无限发酵。

　　.

　　.

　　连着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后果，就是在《苏国动画学派研究与实践》期中测试时，乌恒璟脑子一片空白，一百二十分的卷子，只考到七十三分，低空飘过及格线。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乌恒璟拿着自己期中测试的成绩，一点都不想为这种小事再去烦珞凇。

　　.

　　.

　　.

　　【

　　1）

　　如果详细描写柏雪风和珞凇吵架的过程，挺毁神的。

　　毕竟人们都无法接受，“神”也要拉屎放屁，也会像小孩子一样狂怒争执。

　　所以略过，大家自行脑补。

　　2）

　　如果让乌恒璟给柏雪风口述四小时，也挺爽的（x

　　可惜，柏雪风不会为难乌恒璟，他只会为难他亲师弟。

　　3）

　　珞凇就是不愿意解释，会把很多事闷在心里，毕竟是摩羯座（日常封建迷信）。

　　乌恒璟是双子座。

　　在群里讨论几天，上升白羊和月亮白羊争论不休，互相觉得小乌这么笨一定是对方那种白羊。

　　那~ 要不这样吧，乌恒璟太阳双子，月亮和上升都是白羊。

　　完美.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