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放低身子，捂住了口鼻，毒烟呛得她剧烈咳嗽不止，头晕脑胀，浑身瘫软无力，被毒烟充溢的空间，连睁眼也变得极为困难。

　　寻了许久，终于看到何凛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身下一片血泊，她叫了他一声，低下头尽量避过毒烟的侵袭，手脚并用地朝着他的方向爬了过去。

　　“何凛，你醒醒，不能睡……”

　　顾潇爬到他身边，手放在他的脸上，试图叫醒他。

　　毒烟让她止不住地持续咳嗽着，胸中如撕裂般剧痛无比，痛得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似乎感应到她的呼唤，何凛慢慢睁开了眼，握住了她覆在脸侧的手，阻止她给自己戴上防毒面罩。

　　“你快把这个戴上……咳，咳，咳……不然……咳，咳，咳……你会死的……”

　　何凛定定地看着顾潇，一个反手把防毒面具扣在了顾潇脸上。

　　顾潇慌了，忙去掰何凛的手，却被他扣得死死的，像是焊在了她脸上纹丝不动。

　　手里被塞进了个沉重的东西，是另外一把爪刀，还有她在山洞里丢失的戒指。

　　集装箱外，周瑞祁透过玻璃窗静静地看着被里面弥漫的毒烟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我们说好的，何凛随你处置，我只要顾潇。”

　　凯朵擦着铁钩上的血，瞥了一眼集装箱，不屑一顾地笑，“她真的很像你那个死去的妹妹周瑞贤，你不是想要顾潇，而是一直就对自己的亲妹妹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吧？不是我失信，她迟早是要解决的，不如就我帮你做了。”

　　周瑞祁握紧了拳头，此刻他的双眼深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似乎有一股冷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闭了闭眼，强压住怒火，“说正事，密钥拿到了吗？”

　　“搜过了，东西不在他们身上，肯定在沈岳那里，真麻烦，还得再抓一个人来。”

　　周瑞祁冷冷地背过了身，“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想着要去抓沈岳，而是赶紧把派去云南边境的人撤回来，现在何凛已经断联了，一旦连沈岳也联系不上了，他们不仅过不了边境，还会正面遭遇到中国特战队死无全尸，你以为到时候我们还能自保？”

　　毒烟已经充满了整个集装箱，避无可避。

　　顾潇紧握着爪刀，把戒指戴上，试了试，还好，电池还能用，这样的话沈岳就能知道他们的位置，于是她擦了擦眼睛冷静了下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气憋住，摘下防毒面罩给何凛戴上，脱下外衣用爪刀撕成条状，给他草草包扎了伤口，爬到集装箱的窗口，站了起来。

　　周瑞祁和凯朵此刻都在那扇窗外，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们在里面如何垂死挣扎，那不如，就送他们一出更好的戏。

　　顾潇举起起爪刀，弹出戒指上的尖刺，双管齐下，对着那扇窗子的边缘的密封橡胶一刀一刀地划下，没几下那扇玻璃便开始松动，接着出现了裂痕，看来这不是防弹玻璃，那就好办多了。

　　外面的人很快就察觉了不对，有人大喊：“有毒气！”

　　这一声让外面的人顿时惊恐，纷纷捂住口鼻欲往外跑。

　　“谁也不准跑！”

　　凯朵朝天鸣了一枪，回头看向集装箱那边，只见毒烟正顺着破裂的缝隙往外冒，勃然大怒，调转枪头就开了枪。

　　顾潇迅速抱着头背过身蹲下，玻璃咔嚓一声随着子弹爆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碎片像冰晶般地散落了下来，毒烟翻滚着向外面散发了出去。

　　外面的人开始慌乱，争抢着为数不多的防毒面罩，有人手忙脚乱地去关机器的电源却被什么东西绊倒。

　　顾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靠着墙，想从那不高的窗台跨出去，却发现双腿瘫软不听使唤，超时的憋气让她两眼昏花，再不快一点，下一秒也许就会昏迷过去，她强撑着将一条腿迈了上去，突然，脖子上抵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刚挨着皮肤，就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骤然受惊，憋住的一口气猛地吐了出来，又开始剧烈咳嗽流泪，喉咙紧绷，胸上像是坠了一块石头，让她无法呼吸。

　　周瑞祁戴着防毒面罩，一手拿着匕首，另一手拿着一个面罩，带着威胁道：“跟我走，你就能活。”

　　顾潇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开始模糊，这时身后伸过一只手拉了她一把，随即又被戴上了防毒面罩。

　　何凛，他醒了？

　　顾潇扭头往后看，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了下去。

　　“你居然还没死？！”

　　周瑞祁疯狂地咆哮着，挥舞匕首刺向何凛，“你活着只会害死所有人！”

　　何凛躲避不及，本能地用手握住迎面而来的刀刃，血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地从指缝间滴落了下来，趁着周瑞祁愣神的当口，一脚将人踢飞了出去。

　　这一脚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集装箱上，转头看到凯朵站在烟雾里对他举起了枪。

　　枪声响起的同时，匕首飞掷而去，正中凯朵眉心，女人瞪着大得可怕的双眼，在倒下去的那一刻，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神情。

　　何凛趔趄几步，跪倒在集装箱边，手撑着地面，看着顾潇，面罩上的白雾表明她还在呼吸，她还活着……

　　他笑着，身子一歪，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顾潇睁眼发现视线清晰了许多，看向周围，躺着好几个人，目光扫到凯朵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了何凛躺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上，腹部中了枪，几乎被鲜血浸没。

　　她一惊，连忙爬过去按住他的伤口，却感到他的身子在怀里慢慢地变凉，她抱紧了他，把手掌覆在他的脸上，试图这样给他一点温暖。

　　“何凛，你听着，我不许你死，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怀念你一辈子吗，我不会的……我会遇到一个我很爱他也很爱我的人，然后……然后我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何凛轻轻握住顾潇的手，艰难地挤出虚弱的笑。

　　“对不起……”

　　“你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死……”

　　掌心里的那只手骤然一松，垂了下去。

　　“不……不……何凛，求求你，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

　　顾潇痛哭着，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荡然无存，徒留无尽的无助和绝望。

　　后来，她只记得，在昏倒前，好像看到了很多人步伐匆忙地朝他们跑了过来，他们穿着统一的军方制服，拿着枪，叽里哇啦地不断大声叫嚷着什么，似乎在说“全部逮捕”“快救人”之类，用的都是她不怎么能听懂的语言。

　　有人把何凛从她的怀里扯了出去，将她抬上了担架，她被戴上了氧气罩，手背插入了针，身体却像陷入了深渊泥沼动弹不得，逐渐地，没有了意识。

　　漫长的黑夜中，跋涉的旅人疲惫不堪，无穷无尽的沙漠，酷暑严寒交替侵袭，抬头总能看到天穹上那一颗最亮的星，照亮着归途。

　　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黄昏，柔和的夕阳斜照在白色的病床边，仪器上的规律心跳提醒着顾潇，她依然活着。

　　窗边站着一个护士，是迪莉娅，她背着身，低着头不知道在整理着什么，听到动静忙转过身来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顾小姐，你终于醒了！”

　　迪莉娅很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沈先生，他担心了你好几天了。”

　　很快，沈岳便闻讯赶来，看到顾潇坐了起来，紧张的神色稍稍缓和。

　　迪莉娅拿过枕头垫在顾潇背后，递给她一杯水。

　　“你感觉怎么样？”沈岳问道。

　　顾潇几乎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嘴唇和脸颊同样苍白。

　　“有点胸闷。”

　　“能醒过来就好……”沈岳看向迪莉娅，“我有话和顾小姐说，你先去忙吧。”

　　病房门关上，房间里突然寂静。

　　“这是你的吧，看看有没有少东西……身体没问题的话，两天后有人接你回国，你们项目部那边都沟通好了，你可以安心回去。”

　　沈岳递过一个双肩包，正是顾潇遗留在树林里的那个，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倒了出来，什么都没少，却好像又少了什么。

　　“你的猫，迪莉娅收养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谢谢……”

　　顾潇收起包，看向沈岳，“何凛......他怎么样了？”

　　沈岳低下头，沉默。

　　“你说话啊，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不要问了，好好休息吧。”

　　沈岳起身，摸出一个东西放到床头，“别想太多了……以后，都不要再想了，就当做你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没有认识过我们。”

　　“为什么？！”

　　顾潇猛地抓住沈岳，红红的眼眶噙满了泪水，“就算他死了，你也要明白地告诉我他死了！”

　　沈岳还是沉默着，片刻，只听得他轻声道：“何凛吸入了太多的毒气，加上失血过多，医生说他能撑到那个程度已经是个奇迹了，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顾潇怔怔地听着，慢慢松开了手，撕心裂肺的痛随着眼泪决堤，倾泻而下。

　　“沈岳，你说过，爱而不得不如未曾相识，可是……我宁愿对他爱而不得，也不想和他未曾相识。”

　　“你这是何苦？”

　　顾潇摇了摇头，看向屋外，灯火星星，人声杳杳，风淡淡地掠过她微痛的双眸，流失在眉宇间。

　　床头，是她送给他保平安的那枚琥珀灯，在斜阳照耀中，依然光彩流溢。

　　原来有些后会，未必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