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还有字。”

　　顾潇眼尖地又指了指那个图案的下方，环绕着一圈很小的英文字，但在红外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何凛将照片放大，拿近了一些，端详了许久，可惜还是太过模糊。

　　“你能看懂写的是什么吗？我看着不太像是英语。”

　　顾潇皱着眉头，仔细地辨认着，最终摇了摇头。

　　“我只能确定这不是英文单词，比起文字我更倾向于是某种字符……或者，标识。”

　　“标识？”

　　“应该是专有标识，特定的人才能看懂的。”

　　顾潇点着头道，“二战期间，盟军之间因为语言不同，需要互通有无传递重要情报的时候没有统一的密码，所以很容易泄密，后来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字符可以把不同语言都通过加密转化成通用的电报讯号，不仅是为了方便，即便被敌方截获了也是毫无规律的乱码一堆，所以我推测这些字符应该是在传递某种讯息吧。”

　　何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原本冷静神情陡然一变，从电脑上扯下手机，拨通沈岳的电话。

　　“我们的方向错了，武器目录只是掩人耳目，大亨集团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的标识，是一串密码，那才是‘鱼鹰’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宏谷正治要传递给坤帕的真正信息，但是‘鱼鹰’没法从坤帕那里得到原始文件，知道顾潇拍了照片出来他们才不惜一切追踪监视我们。”

　　沈岳思考了一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鱼鹰’背后的操纵者就不是坤帕了，而且他们还是对立的关系。”

　　“看来应该是这样……”何凛语气微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顾潇，“电话上不方便细说，等我回来。”

　　顾潇没有刻意去听两人通话的内容，而是一直盯着那个图案和下面的字。

　　暗淡的灯光下，她光洁的眉头紧蹙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边的茶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大亨集团，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想起来了，之前周瑞贤和我闲聊的时候提到‘和平之春’曾经借用了大亨集团前面这块空地做慈善宣传，当时大亨集团表现得很慷慨，还出人出钱来支持他们。”

　　“这个大亨集团可不简单，表面上经营的都是合法的博彩场，娱乐表演场，还投资有不少的地产，但据我们调查，他们背地里其实都是干的贩毒，电诈，卖淫这些勾当，近些年贩毒不好做了，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变成了电诈和人口贩卖，私人武装也达到了上千人之众，和军政府的关系很密切，不过这些都属于别国内政，也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鱼鹰’在边境上制造的那些暴乱和恐怖活动有关，所以我们没有把他们纳入调查范围。”

　　“我刚来的时候，听同事说起过，这个大亨集团背后的大老板是个华人，我当时没怎么在意，毕竟东南亚这边到处都是华人，没什么稀奇的，但是现在想来，我倒是有那么点怀疑……”

　　“你怀疑，是周瑞祁？”

　　何凛的话说得简单直接，顾潇一怔，对上他的眼神，又忙正了正神色，“我是觉得，也许，这个大亨集团可能只是块浮冰，抛出来转移视线的。”

　　“不管怎么样，都值得好好查查。”

　　何凛合上电脑，把手机往怀里一揣，起身，警惕地往后面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得走了，晚上一定要关好窗，还有，从现在开始有事找弗朗，不要直接打电话，我和沈岳的身边都有人在盯着。”

　　“好，我知道了……”

　　顾潇抿着唇点头，小心地观察着何凛的神情，他们认识到现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知道他的神经就像一根时刻都紧绷着的弦，每一丝哪怕再微小不过的风吹草动都能瞬间激活他的戒备，但表面上，他向来都是淡定从容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流露出了些许紧张，这也让她也莫名感到了忐忑不安。

　　“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吗？”

　　何凛的视线不断地在房间里四处扫视，仿佛在寻找着潜在的危险。

　　“你的枪呢？”

　　顾潇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回来后就一直放在那儿的，怎么了？”

　　何凛那紧张的神色稍稍缓和，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枪，检查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看着顾潇，语气沉沉地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让自己活下来，这就是你在这里最后能帮我们做的事。”

　　顾潇看着何凛郑重地说出这番话，隐隐地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但她也明白，何凛是不可能把什么都告诉自己的，不仅仅因为某些信息涉密，不是她应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何凛会在她不曾留意到的时候突然消失，就像他在沙漠里突然出现那般，不会有任何预兆地，从她的生命中退出，从此再也不见。

　　这个没来由的想法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往顾潇心底那块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狠狠地扎了进去，那一瞬间让她感到近乎窒息的剧痛。

　　“你是在和我告别吗？”

　　顾潇的声音轻微地颤抖着，尽管她已经竭力不让何凛看出内心的翻涌。

　　何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地移开视线，害怕多注视一秒，就再次会沦陷在那双眼里。

　　未几，顾潇慢慢走到了何凛面前，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何凛，我很害怕，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何凛没有动，任由她靠着自己，她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拂过鼻尖，他垂下的手微微抬起想搂住怀里的人，却犹疑地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回国前，保护好自己。”

　　顾潇感到双臂间抱着的这具身体肌肉紧紧地绷着，他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继续向她靠近。

　　“你是以为我害怕自己会有危险吗，不，我是害怕……从来没有得到过就已经失去了，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何凛还是没有说话，许久，他轻轻推开了她，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她手心里。

　　“这个拿好，希望你用不到。”

　　顾潇拿起来一看，是个银色的指环，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看上去平平无奇。

　　“这是什么？”

　　“这个戒指里面藏有一把小刀，握紧拳头会自动弹出，就像这样……”

　　何凛说着给顾潇戴上，握着她的手演示了一遍。

　　“记住我之前教你的，如果被人从背后挟持，在能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攻击他的脆弱部位，比如眼睛，可以为逃跑争取时间，另外，还可以割断绳索，绑带。”

　　顾潇点着头，一边仔细端详着手指上的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做得还真是精巧，乍一看还真以为只是个饰品，没想到还是个武器。

　　“这个比爪刀轻，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能用，也很容易伪装。”

　　“它会定时以无线信号的方式向我和沈岳发送你的实时位置，保证你的安全。”

　　“原来还是个定位器啊？你们还真把我当作受保护动物了？”

　　顾潇故作不满地努了努嘴，笑道：“那我不管在哪儿你都知道了，我不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何凛叹了口气，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说：“顾潇，你要知道，我可以死，但不可以再错一次了。”

　　顾潇愣愣地张了张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不管不顾地再次抱紧了他。

　　“不，你也不可以死，我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回家。”

　　“回家……”

　　如果不是顾潇说起，何凛竟然还不曾发觉“回家”这两个字，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了，甚至久到几乎都没有再想起过，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对于他而言变成了一种陌生的奢望？

　　他的双眼渐渐失焦，眼前蒙上一层雾气，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还有些许湿润。

　　“我已经没有家了，但你还有，你不用像我这样的。”

　　顾潇紧紧地咬着嘴唇，竭力地强行将喉头上那一股涩味生生咽了下去，脸上却浮起一抹坚定的笑。

　　“只要活着回去就会有家……再说了，我已经答应你会远离这一切，也很快就会回国，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死，好吗？”

　　何凛很想说好，但那一个字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也只得继续沉默着，大脑里前所未有的一片空白。

　　这样的放空让他感到一阵疲惫，抬起双眼，望向如水月光下静谧幽深的远方，不知道未来的路会在哪里，但无论如何艰险，也必须要走下去。

　　房间里的灯忽闪了两下，熄灭了，黑暗顿时重重地压了下来。

　　停电了？

　　顾潇刚要说话，就听得对面传来何凛的声音：“别说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时，她终于注意到发电机房那没日没夜的噪音几乎在同时也停止了。

　　营地没有并入当地电网，一直是自发电的，除非发电机故障，否则是可能不停电的，但这……似乎不像是故障，更像是被人为关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