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以为何凛又会像以前那样别过头去，一脸冷峻地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将这个话头搪塞过去便算，但这一次，他却没有，而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直接注视着她。

　　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仿佛在等待他的答案，而他的眼中好像有些迟疑，更多的是苦涩。

　　他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抚摸眼前这张脸庞，但手却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放了下来，接着无奈地笑了笑，再次低下了头。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他？”

　　顾潇却抿起双唇，靠近何凛两步，莞尔一笑，“怎么，还有你都不知道怎么应付的情况吗？”

　　“有啊，太多了，比如……”

　　何凛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几下，接着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你先去把你的头发弄干，不然……你会感冒的。”

　　顾潇打量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尖还在往下滴着水，薄薄的棉质睡衣已经打湿了一大片，紧贴在前胸上，若隐若现地映出起伏的曲线。

　　她突然就红了脸，连忙拿起毛巾擦着头发，又徒劳地擦了擦衣服上的水渍，心想，难怪何凛刚才的眼神不对劲，她太过信任他，信任到甚至忘了即便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但也还是个正常男人。

　　顾潇连忙转过身从床上拎起一件外衣裹上，把拉链一拉到顶，尴尬得有些恼火，忍不住对何凛呛声道：“我还没说你呢，哪个好人会大晚上爬窗户进到女孩的房间？”

　　何凛怔了怔，有些抱歉地道：“我听弗朗说你们营地不安全，没想那么多。”

　　顾潇装作不满地瞪着双眼，看着何凛如梦初醒满脸都是不自在的样子，“何凛，你根本就不想把我当成女人看待，对吗？”

　　她的身体微微靠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他的心跳似乎在她的耳边回荡，而她的气息也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她的话语听来似乎有些愠怒，但那浅笑盈盈的神情却完全不像。

　　她总是会“捉弄”他，也喜欢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窃喜，她并不清楚他表现出的冷漠木讷是真的他还是只是他的保护色。

　　顾潇还是笑着，瞪大着双眼凑到何凛面前，“你这种行为搁古代叫什么知道吗，偷香窃玉，可是要挨揍的。”

　　“是我欠考虑了，那……我先走了。”

　　何凛转身就攀上窗户边缘，顾潇伸手拉住了他，“这么难才从周瑞祁眼皮子底下出来一趟，只是为了来找到我们营区的安全漏洞吗？就没有其他事了？”

　　见他不说话，顾潇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晚去周大小姐的毕业舞会了呢。”

　　“你希望我去？”

　　何凛冷不丁的反问让顾潇一怔，她压根没料到他会把这样的问题抛给她

　　“明知故问……谁愿意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

　　顾潇用很小的声音嘟哝了一句，倒不是怕何凛听到，而是这种醋意十足的话说不出口，但不说又实在憋得慌。

　　何凛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确实没有听清楚她讲了什么，于是靠近了些，“你说什么？”

　　顾潇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端起杯子喝水，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不重要。”

　　这个白眼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她自己翻的。

　　话大声重复一遍又能如何，她对他的喜欢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丝毫不藏着掖着，怎么会突然就胆怯了呢？

　　何凛也没有继续问，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了看，又转身朝顾潇走了过来。

　　看着他越走越近，顾潇竟有些心慌，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你……你这是要干嘛？”

　　何凛将手扬过顾潇的头，房间里的灯光随即暗了下来，原来他走过来是为了关灯。

　　“这样免得有人从外面看到我们的影子。”

　　说着，他又打开了电视机，将音量调大，刚刚好盖过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顾潇咬了咬下嘴唇，感到面上有些发烫，光洁的额头微微蹙起。

　　“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也太过于不解风情了吧？周大小姐亲自邀约都不给面子，难道你不想从她那里找到突破口？不管她知道多少，怎么说她也是和‘梭哈’有联系啊。”

　　“我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是周瑞祁的话让我明白我要是真的利用了周瑞贤，他就会在你身上加倍奉还。”

　　何凛的声音很低，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更显得清冷，顾潇靠墙站着，抱着双臂用手托着腮，沉默着思索了片刻，问道：“他这么说过了？”

　　“他没有明说，不过那意思很明显，他要把你留在他身边，或者，拿你去跟坤帕邀功。”

　　这让顾潇是有点想不通的，自己不过就是个翻译，以周瑞祁的财力雇十个她给周瑞贤做语言老师都不过是九牛一毛，把她留住对他来说有什么价值？讨好坤帕的话那就更说不过去，不过只是个托辞，那么……问题就应该在周瑞贤身上。

　　何凛看顾潇想得出神，“你又想到什么了？”

　　顾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话头一转，“昨晚弗朗抓走的那个男人那里问出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他们是受过训的，一般的手段撬不开他们的嘴。”

　　“确定是‘鱼鹰’的人吗？”

　　“他们用的子弹是由格洛克射出来的，可以确定是‘鱼鹰’。”

　　“我们找不到他们，他们反而一而再地把自己送到我们面前来……”

　　顾潇突然想起昨晚在后山坡上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女人影子，事后想来似乎像是幻觉，但又不敢肯定。

　　“昨晚我和高文昂被引到后面去的时候，他被那个男人打晕了，当时我看到山坡上有个女人，就想起你之前受伤对方也是个女人，就是那个代号叫‘凯朵’的日本女人……还有，我在木楼的时候，有个医生也是日本人，不过我只听到她的声音，没有看到样子，我在想……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很有可能，我这边的消息是‘凯朵’一直都没有离境，推断应该是宏谷正治特地派她过来做‘清洁工’的，她没有走就说明‘鱼鹰’接下来还有大动作，需要留下善后……这才是我们真正担心的。”

　　“大动作？是和那份资料有关的吗？”

　　那份资料可是武器目录啊，与武器有关的“大动作”？

　　顾潇看到何凛凝重肃然的表情，心中顿时一凉，这股凉意顺着汗毛爬上了脊背，竟然不自觉地出了冷汗。

　　“但愿不是。”

　　何凛紧锁着的眉头展了展，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低沉。

　　这时，电视里原本的节目突然中断，开始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当地警方在泰缅边境处破获了一起有组织人口贩卖案，受害人都是女性，她们中的不少人都是从其他国家拐骗而来的，新闻里还挂出了其中两个女人的照片，称她们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由于没有任何证明能明确她们的身份，便在电视上公开征集尸源的线索。

　　“这两个女人……”

　　何凛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神色逐渐阴沉。

　　顾潇拿过手机拍了下来，放大，递给何凛，“你见过她们？”

　　何凛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是的，她们是我受伤那次，周瑞祁派我秘密送到佤邦的那两个女人......”

　　话音刚落，装在身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沈岳打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促。

　　“国内暗线那边有消息了，那份资料上有个加密的标识，是需要用一定波长的红外线照射才能看到的，已经拓下来发给我了，我转给你，我这边就先删了。”

　　何凛嗯了一声，对顾潇说：“借你电脑用一下。”

　　顾潇打开自己的电脑，“我不确定这里的网络安不安全，如果你要接收重要的东西，我建议……”

　　“我不用这里的网络。”

　　何凛将电脑断开了自动连接的 wifi，拿出手机用一根特殊的数据线插到电脑上，又是一顿操作，再次联上了网。

　　几分钟后，接收到了沈岳发来的一张照片。

　　顾潇探过头去一看，脑子顿时嗡地一声，一些她彼时不曾多加留意的东西突然闯入了记忆。

　　照片上是一个类似于某种 logo 的图案，在红外线相机下闪着幽蓝色的光，虽然照片不是很清晰，但她记得，她确实是看到过的，不会有错。

　　想了想，她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小册子，翻到某一页，指了一下：“这是‘和平之春’的宣传册，我从周瑞贤那里拿来的......”

　　照片中央站着两排人，看穿着都是志愿者，他们身后是一栋外墙斑驳的欧式建筑，门口，一个背着狙击枪的男人正在抽烟，漫不经心地望向镜头，乍一看不过是这张照片背景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他那件黑色背心上却赫然印着一个金色的图案。

　　“你看，是一样的吧？”

　　顾潇把册子和红外线照片摆了在一起，何凛眉头骤然一紧，两人错愕地对视了一眼。

　　“大亨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