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月的归诫期，不长也不短。

　　这两个多月里，珞凇每次去柏雪风家都会停留很久，有时是向师兄坦诚过错，更多地，则是与柏雪风畅谈。他们聊过去、聊未来，聊过去那十年的所做所为，聊将来的构想。以至于两个半月之后，当珞凇交出一封长长的《自省书》时，书写的内容，柏雪风几乎全部知晓。

　　柏雪风带着珞凇去段华卿墓前，跪着诵读整篇《自省书》，读罢，将书信烧给老师，珞凇向老师郑重叩首。再一次师门聚会时，柏雪风正式向所有人宣布，珞凇回归师门的消息。

　　珞凇退出师门之时，原以为不再回来，于是他原有的学生都由柏雪风接管，如今他回来，可毕竟时隔十年，本着不来回折腾的原则，那些学生仍在柏雪风师门，只是不叫珞凇“师叔”而是“老师。”

　　两个半月，足够发生很多事。

　　北庐市政府批复同意组建北庐市数据集团，旨在建设科技北庐，构建数字产业生态圈，推进北庐的城市数字化转型。

　　同时，传出北庐城市建设集团即将混改上市的消息，混改之后的城建集团，改国有独资为绝对控股，引入民营和外资，亦将成立员工持股计划，为城建集团注入新的活力。

　　珞凇早已打定主意要离开审计署去企业，可他的去向，迟迟未定。

　　北庐数据集团与北庐城建集团，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集团，拟新就任的领导班子却互相交错，北庐数据的组建与北庐城建的混改之后，双方要共同负责一项重要工程——他们要在北庐的周边协同创立数字新城，共同打造数字创新发展带，北庐城建负责设计与施工建设，北庐数据负责招商与实际运营。

　　珞凇原本第一志愿，是去城建，可是当数据集团拟组建的消息传出后，他犹豫了。

　　技术与资源，何去何从？

　　这是两个多月以来，珞凇与柏雪风畅谈时的重要话题。在归诫期结束后，珞凇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这一边，珞凇忙着办理调任手续，乌恒璟则忙着准备期末考试。

　　拜师时，珞凇对乌恒璟成绩的要求是“平均绩点达到4.01”，而他上一学期的平均绩点是2.86，这一学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即使他拼尽全力地学习，能保持成绩不降已是不易，要提升，难上加难。

　　因此，尽管乌恒璟有“达不到目标”的心理预期，可是，在成绩出来那一刻，他还是不免呼吸停滞——平均绩点只有3.21，距离珞凇定下的目标，差了0.80，按珞凇的规矩，绩点距离目标的差值，是按“0.01”为单位计算。

　　也恰恰是基于对乌恒璟忙碌的谅解，珞凇给他定的罚是“小惩大诫”。

　　然而，乌恒璟听到这个词的心情，仿佛他当初听到绩点目标时的心情——当时，珞凇说的是“刚开始，不对你要求过于严格，这学期平均绩点达到4.01”。

　　“对你要求不过于严格”和“这学期平均绩点达到4.01”这两句话，上下文有关系吗？

　　没有，一如“小惩大诫”的这个“小惩”，也绝对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果然，珞凇定的惩罚是箴规垫上八十组坐姿抬腿。

　　坐姿抬腿，指坐于板凳之上，将双腿平举至于地面平行，这个姿势听起来比起先前被罚的鹤禅式顶戒尺要轻松太多，直到乌恒璟看到那张“箴规垫”。

　　“箴”，最早意为“竹质的针”， “箴规”又有“劝戒规谏”之意。

　　箴规垫通体深青，表面布满直径四厘米左右的圆形垫片，垫片由硼硅酸玻璃制成，硬度和导热性都极佳，垫片表面布满钟乳石竹笋状尖锐的圆锥形小凸起，每个小圆锥高约一厘米、底部直径只有一两毫米，是名副其实的“针垫”。

　　他要坐在这张“针垫”上抬腿，将周身重量压在两瓣臀部，要那些细小的玻璃圆锥深深刺进臀肉，不仅如此，他双手掌心向上摊开，平放在大腿上，双臂夹紧，这个姿势，后背自然挺直，后背与墙壁之间，夹着一根香寸，香寸极其易碎，背稍一弓，便会碎掉；手指微微分开，指缝间夹着气凝胶珠球，手指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将珠球夹碎。

　　香寸碎掉几根、珠球碎掉几颗，乘以十倍，便是惩罚和思过结束之后，他坐在铺着箴规垫的高脚凳上反省的分钟数。

　　高脚凳反省的规矩，是以十分钟为一个单位，每罚坐十分钟，便下来跪着，高声诵读《思过书》一遍，再回去继续罚坐。

　　乌恒璟再也不想回忆，他顶着被箴规垫折磨到高肿的光屁股，跪在地上大声诵读自己一整个学期有多少次没认真学习时有多羞耻，更不想回忆，他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把肿透的后臀压到“针垫”上时，疼出的眼泪。

　　终于结束之后，珞凇留下一句：“下个学期，绩点仍然要求4.01，再达不到，从严从重处置。”

　　期末考之后，是幸福的假期。

　　然而乌恒璟在假期前一天便接到了嵇鸿卓的“集训计划”，他和蔼可亲的三师伯笑眯眯地给他定下一整个假期的集训，并云淡风轻地表示回将每日训练情况反馈给珞凇。

　　嵇鸿卓还邀请乌恒璟加入他组织的学习会，每周一次，带上自己本周画出来最得意的作品参加，然后——互相批评，相互提意见，以此达到共同进步的目的。

　　乌恒璟第一次参加学习会活动，被给予“老幺”的特殊关照，一群师兄师姐们挨个批评他的画作，虽然大家都非常和善，但是架不住每个人都指出错处，把乌恒璟臊得无地自容。

　　除却“悲惨”的师门经历，生活中，也有快乐。

　　期末考完，乌恒璟和珞皓然双双放假在家，两个人的感情意外拉近不少。

　　乌恒璟把自己的游戏机搬去珞凇家里，带着珞皓然打起游戏，珞皓然则教乌恒璟下围棋。乌恒璟把珞皓然带去专业赛车场，带他一起赛车，他带珞皓然去玩真人cs，他们在乌恒璟家中的别墅办起大型派对，邀请珞皓然的同学们都来玩。他还瞒着珞凇，悄悄把珞皓然带去酒吧玩，美其名曰要带乖小孩见世面，结果回来以后，被当着珞皓然的面，打了三记手板。

　　乌恒璟自己的童年，过得一点都不愉快，他回忆起自己的幼年，只有永远等不到的父母和在亲戚家蹭饭时受到的白眼。

　　和珞皓然在一起的假期，乌恒璟觉得好像也给自己补过一个童年，那些幼时没有人陪他一起做的事情，他都和珞皓然一起做了个遍，他们把彼此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大小孩和真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方面，珞凇也在努力地、认真地当一个好的男朋友，除了隔三差五给他送些小礼物之外，也抽出时间来设计两个人的“约会”。

　　知道乌恒璟喜欢艺术，珞凇要中籍苏裔的世界级建筑大师金寒荷回国访问时留出一整个下午和晚上，让他与乌恒璟单独聊建筑艺术。珞凇打开苏国最负盛名的珠宝集团唐生珠宝的保险仓，向乌恒璟展示集团私藏的珍贵定制款的设计款式，寻找新学期漫画设计课程的灵感。他也会带乌恒璟去市郊的马场，贴着乌恒璟的后腰，一起纵马。

　　诚然，这些都是乌恒璟非常感兴趣的活动，然而——乌恒璟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些活动都好商务啊，像是在接待重要客户。

　　乌恒璟“大发慈悲”地原谅了某人，毕竟某人是第一次谈恋爱嘛。乌恒璟决定给先生做一次“示范”，示范一下真正的情侣恋爱会怎么安排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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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工作日午后，正在办公的珞司长接到秘书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快递单罕见的全英文，寄件人名字是“Fangling”，姓“Wu”，牛皮纸袋封面上欲盖弥彰地盖着“机密”的红戳。

　　Fangling Wu，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审计署的副审计长伍芳苓，她同时也是珞凇的上司之一。一般情况，审计署的重要文件会通过办公厅机要处进行分发而非快递，副审计长也绝没有私自寄送快递给他的必要。

　　珞凇拿到文件，捏了捏，信件很薄，似乎只装了几页纸，他沉吟片刻，问道：“谁送来的？”

　　秘书说道：“您的儿子。”

　　实际上，即使珞凇不问，他也会主动说的。

　　珞凇皱眉：“皓然？”

　　“是的。他说有重要快递给您，联系不上您，所以联系了我。”

　　珞凇略一颔首：“知道了，你出去吧。”

　　秘书离开办公室后，珞凇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个白卡纸信封，密封封口，写着“责成珞凇立即处理”，再拆开信封——赫然是一张便签，鲜亮的马克笔写着“没想到吧？是惊喜哦！”，旁边画着一个吹喇叭庆祝的可爱小人和漫天的彩花，另有一张电影票，是当日晚间的动画片。

　　恩，动画片？

　　接受惊喜的人，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小孩子不知道，一般情况下，珞凇他们收到这种来路不明的信件，会不拆封直接送交纪委。

　　珞凇捏起那张电影票，在眼前翻看。一张纸，很薄，捏在手上没什么分量，他却来回看过几遍，思考着。

　　因着惩戒期，连续数周没有威压过小家伙，这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