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没有下次。

　　乌恒璟对于自己被做晕过去的脆皮事迹耿耿于怀，单方面不理人一个星期。

　　一边闹别扭，一边还得每天认认真真地写日省录，乌恒璟在心理怒骂一百字，然而敢怒不敢言。

　　下一个周六的晚上，珞凇携乌恒璟请朋友们聚餐，聚餐地点定在季蕴心的别墅，珞凇提前安排好厨师与食材，在别墅的超大厨房中准备。

　　周六下午，当珞凇带着乌恒璟与珞皓然来到别墅的时候，屋子里除了季蕴心，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Non-sense，你怎么也在？”

　　乌恒璟看清他的相貌，惊讶地快步走过去。

　　拜师礼那一天，他们都揭过面具，因此认得彼此，但除此之外，乌恒璟与Non-sense、甜冉始终保持着黑阁的传统，除了圈内交流外，不问对方任何真实信息。

　　珞凇说道：“我邀请他来的。”

　　Non-sense向乌恒璟走过去，微笑着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杜修翎，与你一样，也是学生。”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以现实身份相见，乌恒璟倒没什么不适应，大方介绍道：“乌恒璟，苏国美院动画专业，你是？”

　　“你猜呢？”

　　季蕴心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乌恒璟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友，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他的信息，然而，搜寻失败，投子认输：“这我怎么猜得到？”

　　杜修翎不为难他，答道：“临床医学，我是八年制本硕博连读，今年是第五年级，下学期开始会去医院临床实习。”

　　几个人聊了几句，钟坎渊和元学谦也踏入屋内，安娜与珞皓然开始铺桌放牌，季蕴心则从后屋搬来一大个纸箱，他从纸箱里取出精酿啤酒往大人们面前一人放一瓶，又往珞皓然和乌恒璟面前各放一瓶苏打水。

　　钟坎渊拿起啤酒端详着——角鲨头90分钟IPA。

　　角鲨头，Dogfish Head，创建于1995年，创始人卓越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使它迅速成为风靡全球的精酿啤酒品牌。角鲨头的拳头产品是IPA，分为60、90、120分钟等几个系列，代指在酿造过程中连续多长时间向酒投放啤酒花，香气浓郁，口感细腻。

　　钟坎渊道：“缅怀青春？”

　　“可不是嘛！”季蕴心笑眯眯地坐下，主动承担发牌荷官的角色，“黑阁创始之初没有场地，咱们在酒吧楼上实践，那时候天天喝角鲨头。”

　　安娜接道：“还记得那时的黑阁连固定场地都没有，像打游击战似的，每周都得找新的场地，找到以后群发邮件。”

　　杜修翎说道：“‘群发邮件’，听起来就很上古时代，现在都是新建群聊。”

　　季蕴心一边检查各人面前的筹码数量，一边说道：“那时候哪儿有什么会员守则，什么尊重平等，都是随心所欲，没搞出人命来，真得感谢老天保佑。”

　　这些人在一起聚会，通常会在晚餐前打德州扑克，除季蕴心负责发牌外，安娜、钟坎渊、元学谦、秦子良、珞皓然都熟练坐到桌前，珞凇坐在乌恒璟身旁，给他指导。杜修翎虽然是第一次参与聚会，但此前接触过德州扑克，也坐上牌桌。基于乌恒璟的艺术背景，珞凇请来古旸，介绍给乌恒璟认识。古旸本不愿参与，架不住季蕴心的撺掇，坐上桌去。

　　大家一边喝啤酒打牌，一边聊天，恍惚间回到青葱岁月。

　　安娜感慨道：“我演的第一个舞台剧，剧本第一个情节就是二百鞭子。那时候很紧张，担心把sub打死了，又不敢问，问了显得我很蠢。我当时也刚入圈不久，一度怀疑过是我鞭技不好，否则怎么也想不明白，二百全力抽还能不把人抽死，是个什么状态。”

　　季蕴心吐槽道：“早期的舞台剧断手断脚都是常态，各种酷刑轮番地上，古代刑讯组织的人都没有圈内人那么多创意。”

　　乌恒璟好奇问道：“那怎么拍？”

　　季蕴心说道：“装呗。借位、打码，总不能真把人打残废了。这点意识我们还是有的。而且那时条件也不如现在的黑阁，没有专业的演出道具服，也没有单独的舞台和场地，经常是三五个人找宾馆开房间，拿着摄像机就录了。录完以后互相分享。”

　　“是刻成光盘分享哦，”安娜笑着揶揄，“你们这些小孩，听说过什么是光盘吗？”

　　年纪最小的杜修翎答道：“姐太小看我们了。”

　　乌恒璟一听到这个话题，眼睛倏然亮了。

　　那可是他先生的青春，是他错过的青春。

　　珞凇见乌恒璟表情变了，问道：“在想什么？”

　　乌恒璟说道：“在想，您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未等珞凇回答，季蕴心接道：“二十岁的珞秉寒可是全北庐的顶流大dom。”

　　元学谦忽而俏皮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对，二十岁的珞秉寒，是光盘主角。”

　　季蕴心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这话可是你说的啊！”

　　元学谦噙着一丝故作高深的微笑：“蕴心哥当初给我的光盘，我还一直留着。”

　　曾经，在元学谦初识钟坎渊的迷茫岁月里，季蕴心给过他一叠光盘，光盘里是段华卿的视频，季蕴心告诉元学谦：你如果希望学习怎么做一位训诫者的话，去看段华卿吧。

　　那些光盘里，有段华卿收学生的画面，敬茶、讲规、赐戒；也有段华卿讲学的画面，他讲古籍、论师道。

　　元学谦至今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位老师说“训诫应是以爱为最终目的，训诫者，要始终保持对晚辈的爱与关怀，冷静自持，不能以宣泄自己的训诫欲为目的”。

　　元学谦记得彼时的自己，看着段华卿静静地谈话地样子，心里想的是：原来师长，也有这种样子的。

　　岁月过得太快。

　　那个迷茫的元学谦，早已消失在光阴里。

　　钟坎渊扫了身边人一眼：“你们还分享过光盘？”

　　季蕴心说道：“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对了，我和你小徒弟之间可是有许多你不知道的秘密。”

　　钟坎渊冷哼一声，不接话。

　　元学谦笑眯眯地看向乌恒璟：“小璟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光盘？”

　　这下，钟坎渊都听明白了，他冷冷睨了元学谦一眼，警告他不要乱开玩笑。

　　珞凇注意到那个眼神，淡道：“无碍，老师也不会在意的。他会希望被看到，也希望他的理念传向四方。”

　　季蕴心忽然敛起笑脸，严肃道：“说真的，你和段华卿分开的时候，我以为你这一生已经结束了。”

　　珞凇淡道：“我也以为。”

　　季蕴心把啤酒瓶递过去，与珞凇碰杯。

　　什么都不必说，一切尽在酒里。

　　—

　　季蕴心忽然敛起笑脸，严肃道：“说真的，你和段华卿分开的时候，我以为你这一生已经结束了。”

　　珞凇淡道：“我也以为。”

　　季蕴心把啤酒瓶递过去，与珞凇碰杯。

　　什么都不必说，一切尽在酒里。

　　秦子良感慨道：“我们谁都没想过凇哥会喜欢什么人。他像一个全然没有烟火气的人，如神明一样高高在上，也如神明一样孤独。凇哥认识你之后，明显开心多了。他现在连烟都不抽。”

　　乌恒璟说道：“是大师伯要他戒烟的。”

　　秦子良却道：“是因为凇哥心情好，才不必抽烟。之前我们劝过多少次，总不见效。”

　　“新婚快乐，”话题太沉重，季蕴心适时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乌恒璟，将往昔的暗色冲淡，“太文雅的话我也不会讲，我和安娜祝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诶……诶？！

　　乌恒璟脸红了。

　　这……这太突然了……

　　安娜好笑地看他：“天境这反应，啧，是不知道咱们今天为什么聚餐吗？”

　　乌恒璟卡住：“我……”

　　知倒是也知道，但是吧……

　　安娜修长的手指交织，托在下巴上，饶有兴致地欣赏一只煮熟的乌恒璟：“今天可是私人婚宴哦！”

　　乌恒璟快要烧起来了。

　　什么……什么婚宴……

　　这么烫嘴的词，安娜姐居然就……就那么……无比自然地说出来了？

　　元学谦见状，笑眯眯地说道：“真不知道？怎么，凇哥还没求过婚？那不成，得现场来一个！”

　　乌恒璟快炸了：现、现场来一个什么？什么啊这都是！！！

　　杜修翎在一旁凉凉地补刀：“上周的公调，算直播求婚么？”

　　鱼一吸一睁一丽……

　　一屋子大dom调戏乌恒璟一个，场面过于惨不忍睹。

　　珞凇单手揽过乌恒璟，纵容煮熟的小家伙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你们适可而止。”

　　安娜不乐意地嚷道：“哇！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呢，这就开始护犊子？！”

　　乌恒璟埋在珞凇怀里闷声炸毛：“传瑞哥你管管她！！”

　　“她是女主人，我可不敢管她，”季蕴心嘴上说着不敢，却主动替他解围，递了一个红包给珞皓然，“这个给皓然。重组家庭里面，小孩子必然是辛苦的。如果以后，你璟爸爸让你受委屈，你来找季伯伯说，季伯伯给你撑腰。你不仅是你爸爸的儿子，也是这么多伯伯叔叔和阿姨疼爱的珍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珞皓然都是朋友圈内唯一的小孩。

　　大家看着他长大，他有着小孩的单纯粘人和小奶音，又有他独有的懂事与智慧，一群大dom们围着他看，简直像看到一件最有趣的萌物，每个长辈都很疼爱他。

　　“想一块儿去了，”元学谦也拿出两个红包，一个放到乌恒璟面前，一个放到珞皓然面前，俏皮道，“但我一点都不担心皓然会辛苦。因为如果皓然和恒璟同时做错事，永远都只有一个人会挨打。”

　　“凇哥小璟新婚快乐，也祝皓然拥有新的家长。”

　　“祝凇哥和好兄弟天长地久，也祝小朋友快乐成长。”

　　秦子良和杜修翎也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

　　古旸见大家都准备了两个红包，不好意思地说道：“哇！我不知道今天小朋友也在，我只备了一个红包。”

　　“没关系，”珞皓然微笑着抬起头，指了指自己面前厚厚的筹码堆和古旸面前快输完的筹码，“古叔叔的红包，我已经收过了。”

　　季蕴心大笑：“小古旸被称为‘叔叔’，我怎么那么想笑呢？”

　　安娜也笑了：“像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一时间，祝福声、欢笑声、酒瓶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幸福其实很简单，三两老友一杯酒，有想你的人，有爱你的人，有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坚定站在你身后支持的人。

　　乌恒璟看着笑成一团的大家，忽然心生感慨，这一刻的感觉太过梦幻，他忍不住说道：“如果时光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只有过得不如意的人才会希望时光停留，”珞凇低头看他，眼神很认真，“于你而言，未来每一天只比今天更好。”

　　言罢，珞凇温柔地，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乌恒璟触电似的躲开，低下头去，面色通红地小声说道：“唔……这么多人呢，您做什么……”

　　“做应该做的事。”

　　珞凇说着，握住乌恒璟后脑不让他逃开，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珞皓然捏着筹码，目不斜视地盯着牌桌，全然没有被大人们的恋爱干扰，翻牌是黑桃A、黑桃J 、梅花7，一片肃杀的黑色之后，转牌发出来一张鲜亮的红桃7。

　　在很多文化中，7代表幸运，而这一抹明媚的红桃，也给牌桌注入了新的可能。

　　元学谦飞快地吻了一次钟坎渊的脸颊，意有所指地点拨他：“你看，皓然多乖。”

　　你想不想，也要一个这么乖的小孩？

　　钟坎渊轻松听出他弦外之音，言简意赅地答道：“不想。”

　　彼时，他们还没有领养钟钰。

　　钟坎渊全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养小孩。

　　对于爱人的这个回答，元学谦毫不意外，抓过钟坎渊的肩膀，要去堵住那张说不出好听的话的唇，却被钟坎渊眼明手快地推开，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亲酒鬼。”

　　元学谦不可思议地瞪他：“我只喝了半瓶啤酒。”

　　钟坎渊拒绝得不留余地：“那也不行。”

　　元学谦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你等着，我去刷牙。”

　　钟坎渊冷脸：“刷完牙也不可能。”

　　这两个人来来回回地斗嘴，安娜见状，侧身妖娆地翘起长长的腿，支起下巴，直勾勾地看向季蕴心，眼底情意涌动，季蕴心快速地发出最后一张牌，从善如流地吻住自己的爱人。

　　三对情侣，甜蜜的信息素在房间内爆炸，溢得到处都是。

　　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牌桌的珞皓然，发出一声淡笑，很轻、很短促，但是杜修翎敏锐地捕捉到那一抹笑意，问道：“皓然在笑什么？”

　　黑桃A、黑桃J 、梅花7、红桃7，最后一张，是黑桃10。

　　“爱是时时处处的想念，”珞皓然抬起头，将手里的两张底牌大方掀开，掷到桌面上，微笑道，“还有人要跟吗？”

　　珞凇深吻着乌恒璟，两个人都没有睁开眼睛，他们沉浸在属于彼此的世界里，珞凇一手揽住乌恒璟，另一手直接将乌恒璟的牌亮开扔进牌堆。

　　那是一对鲜红的 A，红桃与方块。

　　A是德州扑克中单张最大的牌，红色代表白昼、黑色代表黑夜，红桃A象征着明亮的爱情。

　　AAA77，组成Fullhouse，是德州扑克成牌中比较大的一种牌型。

　　然而，在德州扑克里面，没有任何一种牌型，能够与珞皓然手中的牌抗衡——那是一张黑桃K和一张黑桃Q。

　　在扑克里，黑桃K代表大卫王，是被神选中的君主，而黑桃Q是雅典娜，是四张皇后牌中唯一一位手持武器的王后。

　　黑桃A、黑桃K、黑桃Q、黑桃J 、黑桃10，共同组成德州扑克成牌中最大的牌型——Royal Flush，皇家同花顺。

　　手握全场最大牌型，珞皓然没有选择收割到底，而是在奠定赢局的刹那，选择亮牌收战。那一刻的珞皓然，不像是个小学生，而像超脱世俗的老者。

　　当然，他的收获已经很丰盛，在场好几个人都拿着大牌，筹码池非常厚。

　　“哇，我第一次见皇家同花顺！”

　　古旸说道，拿起手机拍下画面，编辑消息发给女朋友，秦子良也跟着拍下照片发出一条消息。

　　杜修翎微笑着拿起手中的底牌，黑桃7和方块7，他把两张底牌与牌桌合影拍照，发送到一个聊天框后，配文：“河牌是10。我好像，总是差一分运气。”

　　黑桃7、方块7，与公共牌中的梅花7、红桃7，共同组成Four of a Kind，是仅次于同花顺的牌型。

　　任何一个新手都敢打AA，但不是所有人都敢打77。

　　一对7这种组合的底牌，算不得大牌，很多初级玩家都会在盲注时选择直接弃牌，只有激进的玩家敢于冒险。

　　冒险家往往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比如谁也想不到，在A、J 、7、7、10的公共牌之下，埋伏着7的四条。

　　成牌的隐蔽性，使得河牌是任何牌，杜修翎都可以轻松赢下全场，除了，黑桃10 和 梅花A。

　　可偏偏，是黑桃10。

　　所向披靡的四条，偏偏，遇上皇家同花顺。

　　杜修翎对话框里的人很快回复：“woc，你为什么突然给我发消息？！冰淇淋掉到衣服上了 QAQ”

　　配图是沾着冰淇淋的自拍照，另有一张大哭小狗的表情包。

　　白痴——杜修翎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在心里说道——这家伙，根本没意识到我们在冷战，是吧？

　　他言简意赅地打字道：“少吃凉的。”

　　对方秒回：“我知道，所以我只买了一个冰淇淋球，我乖不乖？”

　　杜修翎回道：“你一个都不该吃。”

　　“我就吃一口。”

　　“一小口也不可以吗？”

　　“这么严格吗哥哥？”

　　杜修翎将手机打到静音模式，屏幕朝下扣在桌子上。

　　爱是时时处处的想念。

　　你在最幸福瞬间想起的那个人，你在最遗憾刹那念起的那个人，你的思念，你的牵挂，那个即使不在你身边、也无时无刻萦绕在你脑海中的名字——那个人，便是你爱的人。

　　我们总是祝福新婚燕尔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因为爱，是一生如一瞬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