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是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忍着没有冲上去将宣谨暴打一顿。
那种藏藏掩掩的行径什么的，是最讨厌的！特别是在这个关键问题上藏藏掩掩，实在让他心中极度不爽。
“宣前辈为何不与我说这些？”卢瑟深吸了口气，然后道：“此事关系到我大原星的生死存亡，我有权知道！”
“这世上只问有没有代价，不问有没有权利！”宣谨狡猾地笑了笑，此时的模样，又有几分象是在市井中卖糖人的老头了。
“你要什么代价？”卢瑟眯着眼，与万香殿的兰萍不同，这老头多少帮助过他，而且从他手中的证据来看，虽然天罗宫也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们有过屠戮普通人的行为，因此，卢瑟也不好采取太过激烈的手段。
“告诉我你是如何感悟界的。”宣谨很是懊恼地挠着头：“我在我们星球之上已经是真阶，面对大天倾却也一筹莫展，我怀疑我此前修行的方法走错了道儿，来到太原星之后，一面组织这天罗宫，另一面便是隐身于普通人当中，希望能另辟蹊径寻找到修行之途。在他们当中，我确实领悟得四苦四谛，只不过对上你真正的界，我这四苦四谛却毫无用处！”
“你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机缘不足。”卢瑟略一沉吟，实话实说：“你领悟的四苦四谛，乃是旁人的四苦四谛，却不是你自己的，你虽厕身于普通人当中，可你始终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旁观者！”
此语说出之后，宣谨瞪大了眼睛：“就如此简单？”
“不入世如何出世？入世的不是你，出世的如何会是你？”卢瑟又道。
若仅是修行技巧，宣谨只怕比起卢瑟更要高明，但对于修行之道的领悟，却不是年纪越大就领悟得越多的，有些人可能因为经历的缘故，才十几二十岁就饱经沧桑，也有的人可能到得七老八十的年纪，却仍然一派天真。
因此，卢瑟所语，有如当头棒喝，敲打在宣谨心中。
他为了感悟天道，厕身于凡人之中，前后加起来有一百多年，从凡人的一生经历中，领悟到生老病死四苦之道与苦集灭道四谛之道，这二者已经为他打开了通往界的大门，可是那大门却又始终若隐若现，让他无法真正触摸到。现在听得卢瑟两句话，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始终只是一个观众，而未曾投入。
因此，他仰天大笑起来：“原来如此！”
卢瑟平静地看着他，待他笑完之后，向他伸手道：“该你了。”
“我那颗星球被毁之后，我花费了五十年时光，不惜奴颜婢膝，这才得到有关大天倾的机密，这些事情，一般宇宙虚空中的修行者都不知道，只有化神会的人才知晓。”宣谨捋须道：“那两位古神大战中，凝聚了大量灵力，这就使得整个宇宙虚空中灵力失去平衡，剧烈的灵力激荡之下，甚至出现了空间塌陷！”
“空间塌限？”卢瑟瞳孔猛然收缩。
“你知道空气是有压力的么？灵力也有压力，我们这个空间的灵力有压力，我们空间之外的灵力也有压力，这二者大体相当。当这二者失衡，便会导致那一带空间发生塌陷，两处空间或是重合在一起，或是分离隔出一道亚空间。”宣谨道：“那两位古神惹下塌天的麻烦，至使空间崩塌，而且规模越来越大，所形成的亚空间，几乎要将我们这个宇宙虚空都吞噬掉。”
“其余古神这时慌了，不得不携手起来，由女娲古神采五色神石合四根物，炼成补天石，这才将空间崩塌处补好，只不过当时为此，初代古神元气大伤，再也不敢轻易凝聚太多灵力，他们避入那亚空间中，与我们这界算是彻底分开，据说他们还留下了通往那亚空间的印记，只不过我所知有限，不知那印记在何处。初代古神离开，留下的都是他们的子嗣次代、三代古神，他们的神威不足，就给后来的神人崛起留下了机会，到得现在，古神或许杀灭，或避入原始星团。”
宣谨用神念将这番话传来，卢瑟心中可谓骇然，他没有想到，大天倾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但是，既然最初的大天倾被初代古神补好，那现在的天倾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能奇怪，如今的天倾又与那时的天倾有何关第。”宣谨笑道：“如今随着修行者增多，神人也渐多，不少神人的修为虽然与初代古神比还有差距，可比起次代、三代古神也不遑多让，他们整日修炼，采取天地灵力，渐渐便使得我们这个宇宙虚空与外边的灵力再度失衡。”
“而且，象他们这样采用灵力，即使是上品修行星球，也不堪如此使用，因此，他们便想到一件事情，既可以防止初代古神时那种可以崩塌一切的大天倾发生，又可以补充我们这个宇宙虚空的灵力。”
“人为制造天倾？”卢瑟面色有些发白地问道。
“正是，他们经过详细勘察计算，察找到空间薄弱之处，然后将这些空间薄弱处的空间扯破，提前将其中的灵力放出来，这就是所谓堵不如疏。这空间薄弱之处，便是一颗星球的运行轨道。”宣谨舛舛一笑：“我所在星球，乃是六百年将被毁的，二百年前此星的天倾，不过是天罚使者确认此处是下一个薄弱点罢了，真正的大天倾，当在十四年后再度来临！”
修行者闯的祸，却让普通人充当替罪羊！
这是卢瑟的第一个念头，明明是那些修行者惹来的麻烦，他们滥吸滥用灵力，为了自己的享受几乎毫无节制，这才引来宇宙虚空的塌坏，可他们却用摧毁普通人生活的星球这一方式，来维持自己！
但旋即，卢瑟心中暗凛。
执行天倾任务者，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罚使者，虽然他们是寻找空间较为薄弱处进行破坏，不过卢瑟还是要承认，比起如今的他来说，对方还要强上一筹。他若是全力施展，破坏空间倒不是没有可能，但要想破坏到对方那种地步，甚至将一颗星球都撕碎，他还做不到。
“前辈，那化神会又是怎么回事？”卢瑟又问道。
“神人们的一个松散同盟，由几位挑起与祖神之战的神人主持，专门负责天倾事宜。”宣谨飞快地说道：“你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可以离开啦！”
卢瑟看了看周围，天罗宫不象万香殿，有那么多低级的弟子，这些人大多数都已经到了至阶，没有到至阶的也在圣阶巅峰，离至阶只有一步之遥，看来宣谨早有准备了。不过卢瑟还是想问一问，毕竟现在对他来说，每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前辈可愿意助我，争取在天倾之中多救一些人？”卢瑟问道。
宣谨闻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苦笑道：“你竟然是真的要救那些普通人？”
“前辈领悟的四苦四谛之道，乃是来自于普通人，我以为前辈对普通人会与别的修行者有所不同。”卢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前辈只说愿意不愿意吧，若是愿意，前辈到了宇宙虚空之中后，便可以在我的新原星球驻足。”
宣谨微微闭着眼，无意识地摇动着自己的玉如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道：“卢小友，你很强，若是假以时日，你肯定可以跻身于化神会核心，但是，现在你只不过与一位天罚使者实力相近，甚至还略有不如，我不认为你能救下多少人。而且，我实话实说，天罗宫暗中推动诸大宗门联手的目的与万香殿不同，万香殿是看中了桑谷积聚的各种材料与符阵之术，天罗宫只是想临走之时多带些东西罢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将手中的灵鹫峰举了起来：“这便是万香殿想要炼制的类似法宝了，有此物，我可以带着同门弟子远遁，这颗星球已经是是非之地，我留在此处对于自己的修为增长没有多大意义了。”
人各有志，他若是执意不肯相助，卢瑟也无可奈何，毕竟天罗宫与万香殿不同，恶名不彰，他没有办法强迫对方。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全力准备对付大天倾时，后方有任何不稳，因此沉声道：“前辈既然不愿相助，有一件事还请勿怪，这十余年中，前辈请封山，不允许门下任何人外出，免得有所误会！”
“卢小友，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听他这般说，宣谨面色变了变，强笑道。
“绝非强人所难，乃是面临危机之时必要之举，此时此际，地不分东南西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尽皆为应对危机而努力，可前辈门下却堂而皇之在外闲逛，必然乱我军心。”卢瑟抿了抿嘴：“还请前辈见谅，非常之时，非常之举！”
宣谨又沉默了会儿，然后伸出四根手指：“我在此经营二百年，多少还有些牵挂，给我四年时间，四年之后，我便与众弟子一起破空而去，你看如何？”
“那便是四年，四年之后，我来送前辈。”卢瑟道。
此次天罗宫之行，对于卢瑟来说虽然得到了大天倾的真实秘密，却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天罗宫的人都是好手，用来做太空建筑工再好不过，可是他们执意不肯加入卢瑟的行动中，让卢瑟还是有些失望。
他的时间是极为宝贵的，因此并没有在此多耽搁，在与宣谨达成协议之后，他便又匆匆破空飞去了，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宣谨皱着眉，半晌之后，沉声道：“四年之内，都要达到至阶，不能达到至阶者，四年之前卢瑟再来时，便跟他去效力吧！”
何曾梦觉（七）
广阔的大泽莽荒，单论地域而言，约有大原的一半左右大小。这里既有莽莽雨林，又有蒸蒸沼泽，是植物极为丰富之处。
雅歌站在这株若木之前，仰首上望，这株若木已经有五丈余高，生长得很健壮，她用手掌轻轻贴在若木主干上，闭上眼，将自己的神念发了进去。
若木的信息在她神念之下一览无余，雅歌觉得，自己的神念似乎在与若木进行交流，那若木对她表示高兴和欢迎。
“这株可以迁移，她很健康。”雅歌回过头来，欢喜地对公孙道。
公孙口中叼着一根草茎，闻言做了个鬼脸：“终于有一株合适的了！”
这些年来，神裔几乎是恐慌性地培植着若木，与大唐交易所得的收益，有大半都用在购买神木苗和灵泉上，因此，现在已经有六十余株若木，生长在大泽莽荒的各处。
雅歌这次回来，就是要为将来做好打算，从时间上讲，新原星的星驿大约要一年左右时间才能建好，因此在这一年中，她需要先准备好移植到新原星去的若木，毕竟那儿没有神裔，也就没有若木。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神念让她身躯一震，然后惊笑道：“卢哥哥来了！”
听说卢瑟来了，姬公孙比她还高兴，蹦起老高道：“太好了，上回去桑谷助战，我也想去的，可是老祖就是不让，哼哼，那么热闹的场面，我竟然没有赶上！”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向棘木城飞去，跟在他背后，雅歌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
这可是比修为进阶还让她欢喜的事情，一种浓浓的情谊包裹着她，朋友之间的友情，姐弟之间的亲情，同族之间的族谊，是在茫茫星空之中都难以得到的宝贵财富呢。
回到棘木城时，姜隐难得地面带笑意，卢瑟则落后半步在他身后，见着雅歌，姜隐目光有些奇特，雅歌被瞧得双颊生潮，忍不住一扭身躯：“爹爹！”
“今日卢小郎来，可是要娶你过门了。”姜隐哈哈大笑起来，只觉老怀弥畅。
他只有这一女，能嫁得卢瑟这般人物，虽然不是神裔，可是论及修为来是整个大原星当仁不让的第一，因此，虽然有些不舍，可他心中更多的是骄傲。这种骄傲是完全抛去功利的，这个时候，他想的就是自己女儿今后的幸福，却不是卢瑟变成他女婿之后是否会有利于神裔。
“啊！”
虽然知道卢瑟此行来意，可是被父亲当众说了出来，雅歌还是很羞涩，不过她倒没有羞得躲起来。
整个婚礼的过程，完全是按照神裔的风俗来安排，先是请媒——卢瑟这一方的媒人，就由姬栩代替了，占定十六日之后为吉日，便遣人送日子。当然，大原地方遥远，不可能让卢瑟再回去一趟，于是符阵通话器便派上了用场。
符阵通话器普及的速度与大唐帝国扩张的速度相比不遑多让，在卢瑟与雅歌呆在天一宫的五年当中，整个大唐卖出二百五十万架符阵通话器，而在大唐的疆界之中，共建起了一千二百余信号强化符阵，若不是为了应付大天倾，这个速度还会更快。就连大泽莽荒之中，棘木、赫木与岐木三城，也分别有一座信号强化阵。因此，在双方议定时间之后很短的时间内，消息便传到了大原。
“上回卢瑟来时，还没有说这件事怀。”剑庐宗，甘曲听得风舞柳说起此事，眉头不禁一扬：“这厮倒也太见外了些吧！”
风舞柳抿嘴一笑，剑庐宗因为与卢瑟的交情和暗中维护卢瑟的缘故，可谓是此次激变中少数没有受到损失的宗盟，那些大宗门也纷纷请托，希望剑庐宗出面维护他们与卢瑟之间的关系。她脉脉看着甘曲，嘴唇微微蠕动，却是欲言又止。
甘曲只作没有看到，自己这位弟子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
“舞柳，你代为师……不，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去贺吧。”甘曲拍了拍手：“至于贺礼么……随便拿什么东西凑合，反正卢瑟那厮比我们富得多，连我们的飞剑材料都是他提供的。”
“呵呵，师尊也不怕别人骂你小气，如今卢九郎的身份不同了，来贺的人定然会极多，若是被别人比下去了，师尊的面子可就没啦。”风舞柳笑道。
“唔，那就……对了，对了，有一样东西那厮肯定要的，将刚铝合金的配方给他，他不是要建空中之城么，那空中之城想要耐极温高压，刚铝合金便有必要，不仅轻便，而且还坚固，用符阵炼金术提炼起来也不难！”甘曲笑道。
就在这里，他隔壁房中的符阵通话器响了起来，风舞柳出去拿起话筒道：“剑庐宗，请问是哪一位？”
片刻之后，风舞柳唤道：“师尊，是劳前辈。”
紫君门的劳致远同样接到了卢瑟娶妻的消息，对于他来说，这可是一个拉交情弥分歧的机会，因此他毫不犹豫要与甘曲通话。
他的打算，甘曲当然心知肚明，原本是要推托的，但转念又一想，这也是一个机会，便答应了下来。双方一合计，觉得只有他们两个宗门去祝贺，似乎还不够气魄，于是各自又去联络一向交好的一些宗门。
与此同时，桑谷之中，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
在桑谷最深处的一间石室中，辛兰睁开眼，虽然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她总是不能入定。心中总是上上下下的，似乎有无数着小虫子在爬一般。
卢瑟在大泽莽荒向雅歌父亲求亲之事，她早就知道，卢瑟这次离开之前，还专门找过她详谈过。因此，此事辛兰早有心理准备，可事情真的来监的时候，她还是难以自禁地黯然神伤。
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的，她站起身来，迈步出了门。
如今逸岭洞府的甬道已经很长了，数以百计的修行者花了近五年的时间，将这里装饰得与初创时不同。最初时只是将就着用，现在赠还要兼顾舒适，在甬道两侧，每隔百步左右就会有一盏小小的聚元灯，今天夜里，甬道中似乎显得分外冷清。辛兰走过一间洞室前时停了下来，这原本是宋思依居住之处，辛兰忽然有些羡慕宋思依起来，她已经赶往长安，准备即将开始的天空之城建设事宜去了。
如果人忙起来，应该可以忘记一些事情吧。
步上向上的台阶，又走了一盏茶功夫，辛兰忽然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心中一动，收敛气息，小心地用神念去探察，只听得章玉的嘟嘟囔囔：“公子要成亲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公子娶了雅歌姐，不要我们怎么办？”那是花容的声音。
“你们两个啊，就知道胡思乱想，公子自然会给我们一个安置。”平日里话不太多的云想这个时候扮演了一个劝解的角色：“小玉姐，你想想看，公子对我们这么好，会不要我们么？”
“如果要我们……他就该要了，我们的姹女心剑录……”
听得姹女心剑录，辛兰面上也是微红，有关三个丫环修行功法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晚，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想，卢瑟是不是有意授予这三个小丫环这种功法，毕竟在大原，无论是修行者当中，还是普通人之中，贴身侍妾是常见之事。
但想到卢瑟临行前的交待，她咳了一声。
她的咳嗽声将三个女孩吓坏了，三人蹑手蹑脚，悄没声息地向外跑出去。
“卢家兄长卢家兄长，人家自己在这心酸倒罢了，还得替你收拾这个摊子，这三个丫头，我该如何去劝解？”
想到自己的心事，又想到这三个女孩的担忧，辛兰一时之间呆在原地，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罢了罢了，一不做二不休，卢家兄长，不要想那么容易将美人娶回来！”良久之后，她一咬银牙。她原本就是一个坚韧不挠的性子，虽然颇识大体，可在这感情之事上，没有什么大体可言，因此她大步走出洞府，同时传音给章玉：“你们三个小狡猾，都给我过来！”
这三个家伙确实是小狡猾，以她们的聪明，怎么会在甬道里议论这事情，只怕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音一传出之后，辛兰立刻想明白这一点，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果然她才到洞府正门门口，三个小姑娘便眼巴巴地凑了上来，一个个将眼睛瞪得溜圆，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你们三个家伙，这副模样给我看有什么用，去给那个狠心之人看啊！”见她们这模样，辛兰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好吧，你们去收拾好东西！”辛兰瞪着眼睛：“快去吧。”
“怎么了？”章玉有些畏缩地问道。
“如你们所愿，带你们去大泽莽荒！”辛兰回头看了看山顶，光隼把那儿当作它的窝了，乘光隼去的话，速度会很快，不怕这三个女孩儿修为不够。
“去大泽莽荒做什么，又没有我们什么事情，跑去看着心里不舒服么？”花容嘀咕道。
辛兰笑了，她是个果决之人，说出来后便有些无法遏制的快意，她扬眉对着三个满脸写着问号的女孩儿道：“咱们去大闹婚宴去！”
何曾梦觉（八）
吉日已至，一大早，棘木城便是锣鼓齐鸣鞭炮震天。
卢瑟伸了个懒腰，听得外边的声音，忍不住面上浮起了笑。
几世以来，他似乎都没有正式成亲过，这几年忙忙碌碌，其中有五年更是莫明其妙地失去了，因此，对于婚姻的一套仪式，他都觉得陌生和新奇。
稍过了会儿，两个盛妆的神裔女子走来，她们笑嘻嘻地捧着新衣，在她面前行了行礼，然后用类似于唱的腔调说道：“请新人着新衣！”
卢瑟站了起来，从她们手中接过那折得好好的衣裳，然后行礼，又奉上两个装着灵玉的红包——这可是昨夜里姬公孙教他的。那两个神裔女子抿嘴笑着，将红包收好，然后退了出去。
神裔的新郎吉服穿起来有些麻烦，卢瑟套了老半天也没有穿好，他觉得这比起一个神人还难对付。当他收拾好衣衫出来的时候，那两位候在门前的神裔女子不觉笑了起来，然后上来一左一右将他夹住，替他重新整理过一番，弄得他面红耳赤，只觉得这两位喜娘和吉服一般难以对付。
“彼有佳女，抱雁往求！”
着好吉服之后，一男孩送上一只活雁，卢瑟将之抱好，这边喜娘又用那种类似于歌唱的腔调长声道。
卢瑟笑了笑，顺着若木树枝步行而前，足足走了半里，到了姜隐木屋前，姬栩早等在一旁，从他手中接过活雁，步入木屋，将之呈给姜隐：“君有好女，我有佳儿，愿结永好，花开并蒂。”
听得屋里的仪式，卢瑟情不自禁微微笑了起来，他可以感觉到，雅歌就在后屋，同他一样在偷偷听着礼仪的全过程。
神裔的礼仪确实较为繁冗，但洋溢着一种强烈的喜庆，对于举族都是修行者的神裔来说，这么强烈的情绪，实在是他们难得的生活调剂。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卢瑟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新娘，着一身同样华丽的吉服，雅歌面上红晕如花，春波流转之间，有意无意回避着卢瑟的目光。卢瑟却紧紧看着，女孩子出嫁之时最为美丽，即使是他们这样的修行者也如此。卢瑟要将她的最美丽牢牢记住，在他们漫长的生命当中，闲暇小憩之时，便可以翻出来回忆。
因此，虽然礼仪众多，可是卢瑟并不觉得烦躁，相反，他觉得这一切，都象是一场梦。在这个梦里，没有分离的愁绪，没有离人的意外，也没有大天倾。有的只是雅歌那盈盈的眼波、红红的樱唇，还有颊边能醉人的羞笑。
这样的梦，永远不醒来就好。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算是礼毕，于是卢瑟可以将他的新娘迎回家。按照神裔的风俗，新娘一定是乘着雪云天驹被送到新郎家中的，卢瑟这个新郎则要在整个过程中为新娘牵着雪云天驹——虽然充满灵性的雪云天驹根本用不着这个。
当然，卢瑟在棘木城没有房子，而神裔的婚依又忌讳由女方提供木屋，因为这样似乎显示得男方懒惰。不过早在前几日，姬公孙就带着一帮子少年来为他建了座新的小木屋，这座木屋离姜隐家并不远，甚至现在还弥漫着树叶的汁液清香。
接下来就是醉狂的欢宴了，大泽莽荒的珍果佳肴被一样样地呈上，来自各方的贺客盈门，所有的贺客送上的贺礼全是鲜花，为了准备这鲜花，他们可是把若木左近飞了个遍。卢瑟的回报，则是敬上一杯香醇的果酒，他在这种果酒当中掺了少许生生玉髓，虽然每一坛中都只是一两滴，可仍然让这果酒中充满了灵力。
他的小木屋当然是坐不下这许多宾客的，好在神裔都自觉，没有谁非要充长辈坐入屋中的，大伙儿围着木屋，三五至交，七八好友，围坐一处，便算是一席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大群的灵力波动传了来，卢瑟有些惊讶，看了看公孙，身为伴郎的公孙会意，立刻跑出去打探。没多久，他又跑了回来：“是赫木族的来道贺，他们去了族长那儿。”
赫木城来道贺倒不意外，毕竟如今两族的关系与伯离父子当权时已经大有不同了。让他微微有些遗憾的是，男方这边的亲族太少，那些年长的神裔也多是去了姜隐那儿，留在此处的大多是听了他讲诗词的年轻神裔。
又过片刻之后，再次有强烈的灵力波动传来，应该是有大批人御剑飞来，从方位来看，这些人不可能是从棘木城来的。卢瑟心中隐约觉得不安，似乎在他喜庆的婚宴之上，将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他微微皱起眉头，雅歌虽然并没有正视他，却一直在关注着他的神情，觉察到他的异样之后，投来询问的目光。卢瑟立刻展眉笑了笑，二人虽然没有说一个字，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寻了个空子，卢瑟又将公孙唤来，让他再去看看又出了什么事情。这一次，公孙去的时间长了些，卢瑟尽量不动声色，与过来祝酒的宾客谈笑风生，还又在自己记忆之中搜出几首描写喜宴的诗词来。
当公孙回来之时，身后跟着十数人，在这边的神裔少年见了都不禁色变，因为这十数人中修为最低的也是至阶，大多数都是真阶！
为首之人，正是甘曲。
卢瑟又惊又喜，他绝对没有想到，甘曲等人会赶过来，虽然他也通过符阵对话器向大原的一部分亲友通报了此事，可这只是神裔的礼仪罢了，绝对没有邀请他们万里迢迢跑来的意思。
“卢小友大婚，这杯喜酒我是定然要来打扰的。”甘曲笑着道，在他身后，各宗门的代表纷纷拱手。
“甘前辈……还有诸位道友怎么来了，这万里迢迢的，实在太辛苦。”卢瑟上来招呼道：“条件简陋，慢待了诸位，还请见谅！”
雅歌低低吩咐喜娘去奉上酒果，自己微笑着上前与众人见礼。众人见她雍容娇美，一个个都不停地恭喜卢瑟。修行者之间合籍双修也是常事，但象卢瑟与雅歌这样举办婚礼的还不多，喜娘呈上酒果之后，那渗了生生玉髓的佳酿让这些各大宗门的名宿们都是眼前一亮，一个个视若珍宝，只差没有拿个葫芦将之装走了。
“因为时间缘故，还有些宗门的道友未能赶来，不过都托我向卢小友致意呢。”甘曲饮尽佳酿，然后风趣地笑道：“他们若是知道有这般灵酒，想来便是昼夜不歇也要赶来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到了他们这般修为，原本是可以辟谷的，不过面对大泽莽荒上的各种珍果，特别是一些还对修行者修为有所补益的，他们也都敞开肚皮。有这十余人加入，卢瑟这边倒也显得热闹起来，不再只是一些年轻神裔了。
酒过三巡，按照神裔的规矩，新娘娘家亲眷要来此拜晤亲家。原本这个过程是可以省略的，但姜隐那边的神裔听说一些大泽莽荒的修行者前来道贺，其中还有能与老祖战成平手的甘曲，便鼓动着姜隐要来结识。于是姜隐便带着至亲好友，再加上一些有身份的族人，浩浩荡荡上百人又到了卢瑟这边，于是卢瑟的婚礼便更为热闹。
大原的修行者曲意奉承，而神裔经过歧木城与大原人打交道后，如今已经不复当初的高傲，因此双方与算宾主尽欢。探讨一些修行上的心得，讲述一些各处见闻，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到得下午时分，正当酒酣，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鸟鸣，这鸟鸣威势赫赫，让在场诸人都是一愣。卢瑟与雅歌对望一眼，接踵而来的客人，实在让他们喜出望外，而这鸟鸣，分明就是那只光隼。
恐怕太原星上，鸟类当中也只有吃了数以百计的修行者丹魂的光隼，能够有这样大的威能了。光隼原本是在桑谷，它飞来，证明桑谷中也有人来。卢瑟心中既是欢喜，又有些担忧，他总觉得，自己的婚礼，似乎不会那么顺利。
片刻之后，光隼飞了过来，它庞大的身躯无法进入密集的若木枝干中，只能远远停下。众人都起身向那边望去，不一会儿，就看到章玉笑嘻嘻地飞了过来。
“公子好坏，一个人跑到大泽莽荒来成亲，事先也不告诉我们！”见着卢瑟，章玉远远地便叫道。
在场诸人，面色各异，知道她是卢瑟贴身丫环的露出会心的微笑，不知道的则低声打听她的身份。卢瑟觉得一颗头两个大，章玉这鬼精灵跑来，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紧接着，云想与花容两人也飞了过来，她二人一个面上带笑，另一个则是神情古怪，她们先是向卢瑟行礼，然后又给雅歌行礼，所行的礼，确实是家中丫环对主母行的大礼。雅歌在桑谷住了许久，又曾去观察过普通人的生活，早不再是当初那糊里糊涂的走失少女，见她们这样行礼，不禁笑着将二人揽起，想了想，又掏出两件小玩意儿给她们，算是见面礼。
“你们两个叛徒！”见云想花容二人如此乖巧，章玉气得跺了下脚，原本她们是来捣乱的，结果却成了这般！她眼珠转了转，抿嘴笑着也向雅歌行礼，雅歌同样送了她礼物，这些礼物原本是准备给她们带去的，没有想到在这就派上了用场。
她们跑来了，辛兰想来也跑来了，想到这，卢瑟心中的不安更甚了。周围的贺客此时也知道有好戏看，一个个都向光隼那边望去，只等好戏上演。
何曾梦觉（九）
好戏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过是一会儿功夫，两个女子冉冉行来，正是辛兰与宋思依。
见着她二人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众人的目光都又转到卢瑟与雅歌身上，特别是诸大宗门之人，更是颇有幸灾乐祸之意，毕竟虽然已经服从卢瑟，但在内心深处，他们多少还有些恨意。
“啊！”卢瑟向前扑了出去，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啊！”周围的人同样惊呼出声。
让他们更吃惊的是，雅歌在愣了愣后，也快步上前，与卢瑟并肩而立，盈盈拜下。
之所以能让他们二位如此，原因无他，在辛兰与宋思依之间，老怀弥畅的卢铨捋须大笑。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卢瑟开枝散叶，可是如今卢瑟已经年近三十，身边虽然有数位女子，还包括三个贴身丫环，可就未见着他有子嗣。卢铨早就心急如焚，因此听说卢瑟要与雅歌成亲，便在钟安准备好了盛大的婚礼，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到大泽莽荒来参加的。
辛兰下定决心要来给卢瑟的婚礼捣乱，自然没有忘记通知宋思依，宋思依心思巧妙，觉得一昧地跑去捣乱只能将事情越弄越糟，于是乎便出了一个主意，借口送卢铨前来参加。她在光隼身上固定了一个座位，然后借着辛兰的修为护持，竟然带着卢铨安全地从钟安赶了过来。
“叔父，你……”卢瑟与雅歌才行礼，卢铨立刻将他二人扶了起来，因为有些头晕的缘故，他面色不是很好，不过欢喜之情很快就将身体不适冲淡。他四处张望，兴致勃勃，口中连声道：“亲家翁呢，亲家翁呢？”
原本诸女出现，姜隐的面色是不太好看的，可见到卢瑟与雅歌行礼，又听得卢铨这样说，才明白这个普通人竟然是卢瑟的叔父。他早就从雅歌口中得知卢瑟一族中就有这位叔父亲，而且叔父在他踏上修行之途前对他又是十分照顾，因此上前拱手道：“亲翁，我在这里！”
姜隐去招呼卢铨，雅歌则来招呼辛兰与宋思依，她一手牵着一人，喜色溢于颜表，倒让原本鼓足气要来捣乱的辛兰心中忐忑起来。如果雅歌摆脸色给她看，那么她捣乱捣得心安理得，可偏偏这副好友重逢的亲热神情，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宋思依，见雅歌这般应对自若，面上带下的同时，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虽然雅歌一向是给人纯善的印象，可实际上她是神裔族长之女，只要懂了，那么她自然就有一种大家风范。这种大家风范，哪怕是宋思依这样的世家之女也没有养出，更别提辛兰了。
难怪卢瑟会选择她，自己与辛兰与她相比，都有所不足啊。
想到此处，宋思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若是与卢瑟成婚的是自己或者辛兰中的一个，那么雅歌闻讯后会不会也万里迢迢跑来捣乱？
对此，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无法做出判断，只能说，她是她，雅歌是雅歌，她无法想到雅歌面对这种情形时的反应。
卢铨的到来，让这场婚礼变得更为完整，原本卢瑟心中还惴惴不安，只怕辛兰、宋思依做出什么失仪的事情，他别的不担心，只担忧这让雅歌觉得不快，这原本是雅歌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若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小意外而伤了心，那当真是永世无法弥补的遗憾。不过让卢瑟感到惊讶的是，雅歌将宋思依与辛兰拉进小木屋之后，说了一些什么话儿，然后又将三个小丫头唤进去说话。好半天当她们出来时，莫说宋思依与辛兰没有说什么怪话儿，就连章玉这个最爱起哄的，也都老老实实没有丝毫顽皮。
因为陪着卢铨拜会各方客人的缘故，卢瑟一直没有空去询问雅歌究竟施了什么神通降伏这些精怪，当夜幕降临，送新人入洞房时，他更不会拿这个问题煞风景。
春霄一刻值千金，二人也算相恋多年，如今终成眷属，在窗前对视许久，都觉得心中温馨。不知不觉中，卢瑟揽住雅歌，嗅着她发梢的清香，只觉这时宛若梦境。
若是梦，那永远不要觉醒就好。
“郎君？”将头枕在卢瑟胸前，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却没听得他说话，雅歌抬起头来看着他。
卢瑟心中一动，将她揽得更紧，微笑着道：“我只怕这是个梦呢，若是一出声，梦就会醒了……”
“我也一样，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雅歌轻轻一笑，又将脸贴在他胸前：“郎君……相公……哥哥……我以后叫你什么好呢？”
卢瑟心中一漾，柔声道：“随便，只要你喜欢。”
雅歌没有出声，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是叫哥哥吧，从小爹爹就管我管得紧，说我要给族中少年做个榜样，要有姐姐的样子，有时候我就会想，要是我有个哥哥该多好，有什么事情，都有他撑着，有什么麻烦，都有他解决，我只用高高兴兴……”
说到这，她又轻声笑了笑：“哥哥，我是不是很任性？”
卢瑟哑然，轻轻将她身体扳过来，正面对着自己：“雅歌，你一点都不任性，象你这样好的女孩儿，原本就是该被人娇着宠着，说起来，倒是我不对，我陪着你的时间太少了……”
“没关系，我能等。”雅歌甜甜一笑：“天倾地覆，海枯石烂，我都能等。”
这样的情话，不知在热恋中的人儿嘴中说过多少回，卢瑟以前在一些文艺作品中见过它，只觉得肉麻而且无趣。可当这话从雅歌口中吐出时，卢瑟却觉得心荡神驰，这话语中是乎有种力量，让他身体失去控制，情不自禁地将雅歌紧紧搂住，搂入怀中。
恨不得二人此刻便融为一体的好。
雅歌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在加快，鼻息变得更炽热，一股异样的热流，让她的心怦怦乱蹦，象是要从胸腔里跳出一般。血不知不觉涌上了面部，面上全是发烫，烧得头也迷迷糊糊的，她渐渐有些恍惚，只记得这是自己一生一世最欢喜的时候。
此后，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很多很多让人幸福的时刻，但都比不上这一夜。
木屋之外，虽然喜宴已经散去，但是诸人谈兴却未敛。大原修行者的修行功法，最初是从神裔中流传出去的，但是经过数量众多的普通修行者挖掘整理，已经演变出许多变化。因此，双方的交流，能让他们更深入地认识自己修行上的误区。
这些话，卢铨是插不上嘴的，但他还是高兴。直到现在，他还是笑眯眯的，没有从喜宴的欢庆中回过神来，他心里还在盘算，回到钟安之后，再按着大原普通人的礼仪，重新办过一次。
他在钟安居住的这些年里，倒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加上江州的亲族，这个婚仪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不可委屈了雅歌。
“那是多好的姑娘啊……不过辛兰与宋思依也是很好的姑娘，嗯，小玉、云想和花容也不错……我家卢瑟如今都是大原修行者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应该可以多娶几个吧？”
想到这几位姑娘，酒意不知不觉中冲了上来，卢铨靠着树枝开始打盹，慢慢进入了梦乡，在他的梦中，卢瑟将所有女孩儿都娶来了，生了一大群娃娃，那一群娃娃围着他个个喊他爷爷……
他抱起这个，又抱起那个，隐约中，似乎看到卢瑟的父母和祖父母，他们都向他道谢，多谢这些年来对卢瑟的照顾。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但他一点都不想这个梦醒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多与卢瑟的父母祖父母聊聊，说一些有关卢瑟的让他心中欢喜的事情。
几乎在此同时，遥远的大原长安，大唐天子李润民心神不宁地在御书房中打着转儿，书桌上堆满了奏折，在极于勤政的他来说，留下这么多东西没有批阅，是极少有的事情。
烦躁不安的心神，让他觉得分外疲倦，终于，他转累了，坐在自己的御椅上，将身躯靠入椅中，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看着宫殿的屋顶。
他也得到消息，卢瑟与雅歌今日成亲。
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雅歌忘了，可是当卢瑟回来之后，他才注意到，这几年他新近纳入后宫中的嫔妃们，几乎都有几分与雅歌相似。可是只是相似罢了，这些女人个人敬他畏他，视他如天神，却没有一个敢对说温柔地说上一句：皇帝一定很辛苦吧。
当初就是那样一句似乎有些傻的话语，让李润民怦然心动，他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只看到皇帝的荣华富贵，却唯有一人知道他的辛苦。
而那人今天，却要成为他人妇。
偏偏她嫁的人，还对自己有大恩，不仅一手帮助自己夺取帝位，还为了帮自己国民应付即将到来的大天倾而四处奔走……
李润民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这是命运有意在捉弄他。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不自觉中，他想到这句词，这是从大泽莽荒传来的，据说是一位佚名的文人所作，以前的时候，李润民只是觉得这词消极避世，不是有为之雄主所应喜，如今却让他觉得心有戚戚。
如果这一切真是一场梦，那就让这梦快些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