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就卖出去好多◎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秦晴就起来了。
仔仔细细将衣服穿好,帽子戴好, 才有勇气推开房门。
厨房里亮着灯,舅妈罗红梅竟起的比她还要早。
看见秦晴过来,忙跟她招手:“晴, 锅里蒸了包子, 你先吃点热乎的, 咱再出门。”
“昨天我跟你舅舅说好了, 叫他一大早就去找老李,去仓库里拿饼干去。再等一会儿应该也要回来了。”
秦晴给她摁在凳子上, 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包子。
她咬一口,软软道谢。
罗红梅却有些坐不住, 手里的包子好一会儿才咬一口,不时起来看看天色, 又看看外头。
等听见大门口传来动静, 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
“肯定是你舅舅回来了。”
厨房门打开,林泉推着板车进来。
怕早上的水汽把饼干浸湿,一个个的箱子上,盖满了衣裳。
外头天气很冷,门一开,冷风直往屋里钻。
林泉衣服都汗湿了,坐着喝水的空档, 额头上还有汗不停往下落。
“这次拉了7箱过来,一共350斤, 加上昨天剩下的, 今天一共380斤。”
罗红梅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呆住了:“咱能卖得掉吗?”
林泉也不知道,他下意识的看着秦晴。
昨天是秦晴跟他说尽可能的多拿,他这才找了一辆板车,直接把板车装满了。
“没问题的,咱们要有信心,天色还早,这次我们肯定能在庙会占到一个好位置。”秦晴连吃了两个肉包子擦擦手说。
“对了,舅舅,姥姥说姓何的女人就住在巷子前头,你过来的时候,他们家亮灯了吗?”
林泉想了想,肯定道:“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天气比昨天冷的多。
按照何淑琴的性子,就算要早起也不至于这么早,这会儿可才五点多。
秦晴点头:“舅舅你赶紧吃,吃了咱们立刻出发。”
庙会一般六点钟就有人了,他们现在立刻出发,到了那边再收拾一下也差不多。
“饼干不用全带去,昨天不是还剩下一箱吗?那箱放在家里,我另外有用。”
林泉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不知道秦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外甥女绝对不会害他们,只要能把饼干卖出去,外甥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泉不吃早饭了,找了一个油纸包将包子包上,塞衣服兜里,出门拉板车。
罗红梅连忙推他,“我先拉着慢慢走,你进屋换一身衣裳。里面全湿了,小心坐下病根。”
林泉没勉强。
要真生病了,看病吃药又是一笔开支。
还是老老实实进屋换衣裳吧。
罗红梅拉着板车慢慢走,秦晴在后面替她扶着。
“晴晴,辛苦你了,本来想让你在家里歇一阵子,做点好吃的给你尝尝,哪知道倒要你一个小姑娘天不亮起来跟我们赶庙会。”
罗红梅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不知道怎么说。
和孩子比起来,他们这对舅舅舅妈未免做的太失职。
秦晴故意道:“那就等把饼干卖完,给我买新衣服吧。”
“不用等饼干卖完,等你开学,舅妈给你买新衣服!”
“那就谢谢舅妈啦!”
......
庙会这边人已经开始多起来了,好在最中心的位置还没有占满。
林泉追上来,给板车找了个好位置停稳。
把怀里捂着的暖呼呼的盐水瓶塞给秦晴:“你坐边上暖暖手,跟我说说今天准备怎么卖。等会儿,你就只管指挥就成。”
秦晴的手一下子暖了。
她笑眯眯道:“我们今天还卖2块3一斤,不过买三斤,送一斤。如果买四斤,其实才一块七毛二一斤,比姓何的卖的还要便宜。”
秦晴利用的就是大家伙儿爱贪便宜的心理。
就像第一次卖饼干,如果没有免费试吃,客流量不会慢慢增加,很多老太太就算看见了,也只会犹豫,不会直接购买。
买三斤送一斤也是一样的道理,为的就是叫大家别买一斤,都买三斤。
林泉:“那我们直接说一斤1块7一斤不就好了。”
罗红梅翻了个白眼:“我们要尽快把饼干都卖出去,你卖1块7一斤,那大家买一斤就行了。一斤一斤卖,哪有四斤一起快。”
罗红梅终于知道,秦晴为什么要特意问一问何淑琴有没有起床了。
他们四斤绑定在一起,能最大限度的在何淑琴赶来之前,尽量多的把饼干卖出去。
不过,她记得昨天秦晴说的是兵分两路,还有一路呢?
罗红梅看了外甥女好一会儿,见秦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得先作罢。
她现在是一点不敢小看外甥女了,难怪都说要读书,读书人懂的就是比别人多。
林泉快手快脚的把东西收拾好,他再也没有前两天的羞涩,饼干一摆出来,已经能很自然的吆喝了。
“卖饼干了,卖饼干了,又香又脆的万年青饼干,买三斤送一斤。”
大清早人并没有很多,庙会这边除了摆摊的,就是一些老人家。
老人家其实最有耐心,会从庙会的这一头逛到那一头。
不过他们大多数时候都用一双眼睛看,要想让他们掏腰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泉的声音一传出去,好几个老太太往这边走。
“你这饼干好不好吃?多少钱一斤?”
老太太紧紧盯着,仔仔细细打量饼干。
秦晴怕傻舅舅什么都照实说,连忙拿起一块饼干,笑眯眯道:“奶奶,我们是正规食品厂出来的饼干,只有今天才搞活动,买三斤送一斤,2块3一斤,错过今天可就没了。你要是担心口感问题,可以先尝一尝。”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站在人跟前,顿时叫人眼前一亮。
更何况她还笑眯眯的,拿着饼干直往人手里递,说免费的尝一尝吧。
老太太回了一个微笑,没忍住,捏起一片咬了一口。
确实很好吃,很酥脆,跟前一阵子儿子在副食品店里买的差不多。
“奶奶,我们这里的饼干和副食品公司、百货商店一样,从同一个厂家出来的。买三斤送一斤活动只有今天有哦。”
“真的买三斤送一斤?”边上一个婶子吃了也觉得好吃,连忙追着问。
秦晴点头:“真的,我们卖好几天了,还是第一次搞活动呢,昨天卖到最便宜的时候,也要两块钱一斤,今天如果买三斤的话,合起来一斤不到两块钱。”
大婶犹豫了一下,又尝了尝,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行,那给我称三斤吧。”
秦晴点头,上称,当着婶子的面称的,明明白白四斤。
大婶立马高兴了,给钱也给的很爽快。
一开始被吸引来的几个老太太,却还在犹豫。
“人老了,吃的也少了,买这么多饼干,就算带回去装在饼干听里,也害怕会进了潮气。”
至于为什么不肯走,还是因为饼干便宜又好吃,舍不得买三斤送一斤的福利。
要知道一模一样的东西,副食品商店可是卖到三块多一斤。
总觉得今天要是不买一点,就亏了。
秦晴很是善解人意:“奶奶要不这样,您跟这位奶奶一起买,你们两个人买三斤送一斤,分下来就是一人两斤。既不会太多,又享受到了买三斤送一斤的价格,您觉得怎么样?”
老太太拍拍秦晴的手,脸上笑出了一脸褶子:“好,就按小姑娘说的办。”
林泉连忙去称饼干,罗红梅收钱。
......
三个人从六点忙活到九点,竟然卖出去了五十来斤。
别说,这四斤四斤卖,就是比一斤一斤来的快。
等何淑琴骑着三轮车,哼着小曲儿过来的时候,庙会这边的好位置,早就被人占走了,她眼睛转了一圈,没瞧见林泉一家,顿时安了心。
也不急了,慢悠悠的下车把摊子摆开,扯着嗓子吆喝。
“卖饼干了,卖饼干了,两块钱一斤。”
奇怪的是昨天她这么一吆喝,来这儿买东西的人不少,后面人多到甚至要排队。
今天怎么压根没几个人来?
难道罗红梅也来了?
何淑琴左右瞧了瞧,还是没瞧见。
何淑琴继续扯着嗓子喊,只要没人跟她抢生意,今天一定能把饼干卖完。
可惜她喊了一上午,嗓子都快冒烟儿了,根本没卖出去几斤。
最前头摊位中心,林泉饼干都快不够卖了。
罗红梅帮着把剩下的饼干搬下来,果断叫男人去食品厂仓库继续拉货。
秦晴刚上了厕所回来,老远瞧见何淑琴了。
叮嘱舅舅从另一头离开,别给人发现。
林泉这回极其慎重,走了另一条不常走的小道。
350斤饼干竟然一上午就卖的差不多了。
罗红梅数钱数到手软,“晴晴,有什么想吃的没,舅妈给你买!”
秦晴看了一圈,边上的小吃实在太多,有好几个都是她喜欢的。
正犹豫,林老太太带着林小田来了。
给他们带了水,还送了午饭。
罗红梅饿的能吃完一头牛,老太太按平时分量带的,哪够他们几个吃?
正好附近的小吃多,也不纠结了,她索性买了好几种。
“晴晴来,大馄饨肉馅的,我叫摊主滴了香油,香的很。”罗红梅在花坛边上占了个位置,没地方吃饭,只能随便看着坐。
秦晴接过去,揭开盖子,果然香味扑鼻。
庙会的东西大多实惠又好吃,这时候的人没那么多花花心思,馄饨虽然是拿出来卖的,里头裹着的肉馅儿一点不少,实诚的很。
林小田明明已经在家里吃过了,看见姐姐吃的喷香,又有要流口水的架势。
“儿子,这个给你!”
罗红梅买了三个火烧,记得儿子就爱吃这个。
别看小小一个,其实酥的掉渣,里头还裹了肉,香的恨不得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林小田不挑,接过去就开啃。
连林老太太也有,她的是奶油老面包。
老太太想吃这口很久了,一直没舍得买。
罗红梅吃的是林老太太带过来的饭菜,看两个孩子吃的香,老太太捧着面包眉眼弯弯,她一时心情大好。想着加把劲儿,努努力,下午再卖个300斤!
林泉回来的时候,秦晴已经带着林小田逛一圈了。
林小田看见爸爸,立马扑过去,“爸!你不知道,那个姓何的女人在另外一头卖呢,我看她半天了,没卖出一斤。我们这儿倒是好几个人过来问了,问我们饼干还有没有多的,是不是还买三斤送一斤......”
罗红梅挺心疼自家男人的,来来回回的跑,连饭都没吃呢。
“小田你过来,先给你爸吃饭,等你爸吃好了再谈这些。”
她把饼干搬下来放好,又开始吆喝起来。
其实罗红梅自己也忙了一上午,嗓子都喊哑了,但只要有人过来问,还是堆起笑脸认真解释。
一想到只要把这些饼干都卖出去,家里就有钱了,就浑身干劲。
再叫她累几天也愿意!
庙会这边的客流量还算比较稳定,在姓何的女人发现之前,他们应该还能再卖出去一波。
但是何淑琴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忽然就爆炸了。
秦晴想了想和罗红梅道:“舅妈,下午这边让姥姥和小田帮你行吗?我和舅舅还有别的事。”
罗红梅也想到留在家里的那箱饼干了。
她其实不想秦晴走,不是觉得没了帮手之类,而是这孩子从早上跟着忙到现在,累坏了。
饼干的事情,一时卖不出去也没关系的。
“晴晴,舅妈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至少今天什么都别做了。叫你舅舅和小田留在这里帮我,你领着你姥姥回去休息吧。”
林泉也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来年就要高考了,被咱们的事情折腾的两天,就没好好休息。”
林老太太也赞同,“晴,走吧。”
秦晴拗不过他们,只得跟着林老太太离开。
林小田冲她摆手:“姐,你回去,等着我给你带好吃的来。”
......
祖孙两个慢慢往回走,还经过了何淑琴的摊子。
这女人今天东西卖了半天没卖出去,脸色非常臭,好几个小孩凑过去想看看饼干,直接被她骂跑了。
引起好些人不满,何淑琴尤自不觉。
“看了就要买,没钱看什么看!”
“呸!什么玩意儿!”
林老太太看了直摇头,这样的性子,就不适合做生意。
秦晴拉着老太太从后头绕过去,免得给何淑琴发现。
她们走过去时,还能听见何淑琴的叫骂声。
冬天的下午,根本不算热,只能说很暖和,阳光照在人身上,照的人浑身暖洋洋。
秦晴躺在炕上,隔着玻璃窗子晒太阳。
林老太太就坐在她对面,说要给秦晴织一件毛衣,刚量了尺寸,等过几天就能穿。
老太太动作非常麻利,眼神也好。
要不是头发丝里掺上了不少白色,利利索索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老年人。
秦晴看了一会儿,本来还说不困的,眼皮子像是挂上了铅球,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的光照进来,有一点晃眼。
林老太太给她倒了一碗温水:“还说不困呢,我都听见你打小呼噜了。”明显就是累坏了。
秦晴把一整碗水都喝完,不好意思的挠头。
林老太太:“明早不用陪你舅妈去庙会了,好好在家里松快松快。”
秦晴:“那不行,还有饼干——”
“饼干的事不用愁,何淑琴没发现,光顾着骂人了。”罗红梅一脚跨进门,笑眯眯的说。
他们回来的时候,何淑琴还在骂骂咧咧。
她越是骂骂咧咧,去她摊子的人越少。
心情极度糟糕的情况下,倒也没想着去前头人流量中心瞧瞧,一直没发现他们。
想到今天的收获,罗红梅很高兴。下午虽然没达到预期,但也卖出去一百多斤。
明天他们准备换一片地方,后天再换一片地方。
庙会还有好几天呢,以后就算生意不如今天,每天只卖两百斤,一直到庙会结束,也肯定能卖完。
秦晴:“眼下姓何的女人没发现还好,等她发现肯定也会有样学样。”
庙会就这么大,不可能一直不发现,除非何淑琴是个傻子。
可她既然知道要盯着罗红梅夫妻,就不会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只是聪明劲儿没用在正道上。
林泉:“等发现的时候再说呗,你先好好休息,本来叫你到舅舅舅妈家来,就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几天,怎么来了以后尽操心、尽帮着家里干活?”
一天下来赚了不少钱,林泉把家里的鸡都宰了。
还从庙会上买了好些蘑菇回来,晚上就吃小鸡炖蘑菇。
罗红梅:“你舅舅说的对,小鸡炖蘑菇要不要放辣?”
秦晴还没说话,林小田高举起手:“要要要!我姐喜欢吃带点辣的。”
罗红梅掐他的脸,“我看不是你姐喜欢吃,是你喜欢吃吧。”
林小田嘿嘿笑一声,没否认。
“姐,趁着还没吃完饭,我们去看那个姓何女人笑话吧。”
林小田不大的眼睛使劲儿眨巴,双手合十,叫人不好意思拒绝。
罗红梅从厨房听见动静,扬声道:“出去的时候把帽子带上,围巾裹紧。”
平房这边冬天还是挺冷的,尤其太阳下山以后,风一吹,冷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只有林小田一个人,她一定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摁进厨房里。
有外甥女跟着,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只要别冻着就行。
外头果然冷,两人出来不止戴好了帽子、围巾,还把手套戴严实了。
“那女人就住在巷子最里头,姐,你走路的时候当心点,地上坑坑洼洼的别摔了跤。”
小屁孩儿,操心的事情还挺多。
两人顶着风往里走,大晚上外头倒是没什么人。
路灯早就亮了起来,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两个人踮着脚尖,在何淑琴家院门外瞅了瞅。
秦晴皱眉:“小田,我怎么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哭?”
她又往前凑了凑,确定自己没听错。
何淑琴还没回家,家里男人也不在,大门紧闭,但确确实实有哭声从里头传出来。
只是这哭声很细微,如果没有凑近了仔细听,很难发现。
秦晴观察了下,左右邻居都是有人在家的。
这会儿家里都亮着灯呢,但也确实没人注意到这里。
想想也是,大铁门关着,上头还挂了一把锁,谁能想到黑咕隆咚的家里还藏着一个人?
林小田也听见了,咬着牙:“坏了,那女人出门不会把胖胖在家关了一天吧?”
他一个健步穿过去,扒在窗户上向里望去。
“胖胖,我是小田,你妈还没回来?”
胖胖虽然叫胖胖,但其实是个女孩,比林小田还小一岁。
胖胖自打出娘胎,身体就不好,哭起来声音细声细气,附近这一片,因为何淑琴的关系跟胖胖玩的人很少,但大家其实都挺同情这小姑娘。
何淑琴管她管的很严,别的小孩出来四处疯玩,胖胖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偶尔胖胖生病,何淑琴也只会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叫何淑琴留下来照顾她,是根本不可能的。
林老太太上回发现过一次,见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就隔着门偷偷给胖胖塞吃的。
哪知道正好赶上何淑琴下班,两人在家门口撞了个正着。
何淑琴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林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
说林老太太不是在帮她忙,是想看她笑话。
还说他们家的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把站在门口围观的一堆人,都给骂跑了。
这下子何淑琴本来就不算好的人缘,变得更差了,他们家的门,压根没几个人敢上。
林小田喊了一声,里面的哭声果然小了。
过了一会儿,响起细细弱弱的小女孩的声音。
“小田哥哥,我爸爸妈妈回来了吗?天黑了,家里什么都看不清......”
林小田着急的直挠头:“你知道家里的灯在哪吗?”
胖胖:“......知道,可是......太高了,我够不着。”
林小田叹气:“你是因为天黑了才哭的?你今天有没有吃饭,你妈给你留吃的了吧?”
胖胖:“她留了饼干......小田哥哥我好渴,我不想吃饼干,我想喝水......”
林小田:“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水喝。姐你在这看着,要是碰见那疯女人,赶紧躲起来。”
见秦晴点头应了,林小田掉头就跑。
林小田一走,小姑娘又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听了人跟着秋心。
秦晴看了一下,里面很黑,又冷冰冰的。
难怪小姑娘会哭,应该还是害怕的吧?
“你好,你是不是叫胖胖呀?我是林小田的姐姐,你也可以叫我姐姐......”秦晴缓和了语气,温柔的说道,她摘掉手套,从兜里找了半天,竟然翻出来一颗糖。
“胖胖,你想吃糖吗?姐姐这里有糖吃哦,给你。”
秦晴的手透过门缝伸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从她手里把糖接过去。
小女娃终于不哭了,小声道:“谢谢姐姐。”
林小田来的很快,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
倒热水的时候还挺热,一路过来已经变温了。
他从缝隙处递进去:“胖胖,你快喝,我和我姐要走了。刚才我在巷子口,听见你妈回来的动静了,她心情挺差的,你注意点别惹她。”
胖胖捧着搪瓷缸子,软软道谢:“谢谢小田哥哥......”小姑娘喝了一口水,有点怕怕道,“我、我会小心......”
“姐,你跟我来。”林小田没走,而是领着秦晴到边上躲起来。
秦晴:“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林小田黑黢黢的小脸板着:“姐,等会儿那个女人要是敢打胖胖,你就去叫人去。”
“她还会打人?”
林小田:“会的,尤其心情不好的时候。胖胖身体虽然弱,却也没少挨揍。上次我看见她胳膊上有好几道伤口......”
秦晴听的拳头都硬了,“那女人不是胖胖的妈吗?当妈的怎么这么对自己孩子。”
林小田摇头。
他只记得有印象起,胖胖就不讨她妈喜欢。
也不怎么出门和他们一起玩儿。
姐弟俩很快闭了嘴,只因巷子里传来了何淑琴骂骂咧咧的声音。
“真倒霉,今天怎么没什么人来买饼干?一整天竟然才卖了十斤。”
“罗红梅那贱人好像没去卖,回来的时候家里灯早亮着了。”
“不行,明天或许可以试试早点去看看......”
林小田在她骂他妈时候,悄悄拿石块砸了过去。
小石头滚在车轱辘底下,何淑琴骂了半天,才把车推离。
到了家门口,她掏钥匙开门,看见胖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胖胖的耳朵。
“死丫头,杵那里做什么?想吓谁!还不帮我把门打开,把车推进来。”
“妈,你别揪我耳朵,我痛!”胖胖哭着喊了一声。
“我才抓了一下,痛什么痛!动作麻溜点!”
“妈,我、我推不动。”
何淑琴一下子又炸了,“养你这么大一点用没有,又没让你什么活,推个车你还推不动?闪一边去......”
从秦晴的角度压根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只看得见胖胖瘦瘦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鹌鹑似的,缩在一边,她恍惚看见了上一辈子的自己。
她被林小田拽着袖子回了神,“怎么了?”
林小田:“我们该回去吃饭了,这回还成,何淑琴好歹没打人了。走吧,我们呆在这儿,等会被她发现了,只会更生气。”
胖胖给骂成那样,竟然还成?
可见何淑琴平时对女儿的态度一点都不好。
两人回了家,一进厨房就问到一股扑鼻香气。
罗红梅笑:“你舅舅最拿手的就是小鸡炖蘑菇,快尝尝,还在里头搁了冰糖。”
何止搁了冰糖,林泉还扯了好多面皮,玉米面的,白面的,盖在鸡肉上面。
等锅盖揭开,面皮都熟了,沾染了汤汁那些最好吃,甚至带上了肉味儿。
林小田埋头吃的香,秦晴想到胖胖,问了几句。
说起这个,罗红梅便叹气:“到你们这一代,上头有政策下来,家家户户只能生一个,多生是要罚款的。”
秦晴点头,这个她也听说过。
有的厂规定更严格,不仅仅是罚款。
夫妻两个如果双方都在厂里工作,偷摸生二胎,要下岗的。
食品厂什么情况秦晴也不知道,但应该大差不差。
罗红梅:“何淑琴怀孕的时候,肚子尖尖。人家都说肚子尖的是男娃,她找好几个老太太帮着看过,都说是男娃,错不了。哪知道真到了生产这天,生下来的是女娃不说,还整日病恹恹的。她丈夫沈贵,从那以后就不太爱着家,何淑琴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生了个女儿身上。”
秦晴由衷觉得,父母也要参加相应的考核,得获得父母资格证才行,要不然真的什么人都能当爹妈。
秦晴:“胖胖身体真的很差吗?小田说,她很少出来玩。”
这个林老太太知道,她给外孙女夹了个鸡腿,想了想说。
“与其说胖胖身体差,不如说,何淑琴不想让她看起来身体很好。”
林小田也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他抬起头:“还有当妈的,会不想自己的孩子身体好吗?”
林老太太和罗红梅对视一眼,罗红梅说:“如果胖胖身体不好,何淑琴就有钱拿呢?”
林小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何淑琴家里每年好像能拿到厂里的什么补助。
“可是她这样做是不对的,邻居婶子他们就没人想着告发她?”
罗红梅:“怎么没有?你苗栗姨,原本管仓库的,因为这事,被挤兑的跟我一块儿干车间去了。”
秦晴奇道:“难道,这个何淑琴家里有亲戚在厂里当领导?”
罗红梅:“那倒没有,但她会做人,隔三差五给领导送一些‘土特产’,关系搞的非常好。你们两个别小看这些人际关系,在这么大一个厂里,想要往上升,既要有真本事,又要会搞关系。像我和老林,就是啥也不会,老实人只有挨欺负的份。”
秦晴:“老实人也没什么不好,老实人至少问心无愧。”
罗红梅摇摇头。
他们两个是问心无愧了,但该被挤兑还是照样被挤兑。
要不然怎么过年的时候人人都发到了现金,只有他们发的一堆饼干呢?
所以说,还是要会做人。
“行了,说来说去都是别人家的事,你们两个吃完了,早点洗漱睡觉。胖胖是可怜,但他们家的事,外人最好别管,要不然被何淑琴咬上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罗红梅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一边收碗筷一边说。
她心里打定主意,明天照样早起。
趁着何淑琴还没发觉能多卖些饼干,就多卖些饼干。
秦晴和林小田两人想帮着刷碗,被罗红梅强行推出去了。
“去看看书,听听收音机,这点活我顺手就做了,用不着你们。”
进了房间,秦晴翻出书来看。
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胖胖小声哭泣的身影。
“你说胖胖吃晚饭了吗?”
“应该吃了,姐,你别多想,我妈说的对,胖胖的事情咱们都不能插手,姓何的女人就像一条疯狗,咱要是插进去,她一定死咬住我们不放。”
秦晴心不在焉点头。
林泉夫妻连着去三天庙会,这几天饼干销量很好,甚至都没碰见何淑琴。
夫妻俩虽然忙活一天,回来的时候都乐呵呵的,还经常给秦晴、林小田带好吃的。
林小田最高兴了,这一阵子几乎把庙会上的好吃的吃了个遍。
“姐,你在想什么?妈买的这个梅花糕也好吃,里面还有红枣。”
傻弟弟吃的脸上全是糯米渣。
像小猪似的,吭哧吭哧的。
秦晴捻了一块放在手里,好一会儿才咬一口。
“小田,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那个何淑琴,这几天没去卖饼干?”
“不知道啊,不过我昨天偷偷溜去找胖胖,发现她没在屋里。难道何淑琴良心发现了?”
梅花糕真好吃,林小田吃完一个又拿一个,阿呜咬了一口。
秦晴摇头,笑容变淡。
何淑琴在某种意义上和秦覆是一样的人,相信他们这种人会悔改,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她只是有一点可怜那个叫胖胖的小女孩。
不过何淑琴不出来搅局,总归是一件好事。
舅舅舅妈这几天饼干卖的贼好,要不了多久,他们作为工资的那些饼干,说不定能在庙会结束前卖完。
秦晴准备的方案二,压根没派上用场。
但食品厂的效益真叫人忧心。
这次能用饼干抵扣工资,还会有下次,下次可不会恰好碰上庙会了。
秦晴乱七八糟的想着事,老太太从外头进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小田,去把巷子前头你沈叔叔叫过来。他整天不着家,女儿在家里发烧,恐怕都不知道。我跟何淑琴说,叫她赶紧带孩子去看看,她说我多管闲事、老不死......胖胖那小丫头,烧的脸都红了。”
孩子们年纪小不懂,老太太却知道,小孩发烧不治疗会得脑膜炎的。
得过脑膜炎的孩子,智商会一辈子停留在六七岁岁,以后再想治疗,哪儿那么容易!
林小田:“奶,你说谁发烧了?”
“还有谁啊,胖胖!快点,叫你沈叔叔赶紧回家!”
林小田拔腿往外跑。
◎一上午就卖出去好多◎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秦晴就起来了。
仔仔细细将衣服穿好,帽子戴好, 才有勇气推开房门。
厨房里亮着灯,舅妈罗红梅竟起的比她还要早。
看见秦晴过来,忙跟她招手:“晴, 锅里蒸了包子, 你先吃点热乎的, 咱再出门。”
“昨天我跟你舅舅说好了, 叫他一大早就去找老李,去仓库里拿饼干去。再等一会儿应该也要回来了。”
秦晴给她摁在凳子上, 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包子。
她咬一口,软软道谢。
罗红梅却有些坐不住, 手里的包子好一会儿才咬一口,不时起来看看天色, 又看看外头。
等听见大门口传来动静, 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
“肯定是你舅舅回来了。”
厨房门打开,林泉推着板车进来。
怕早上的水汽把饼干浸湿,一个个的箱子上,盖满了衣裳。
外头天气很冷,门一开,冷风直往屋里钻。
林泉衣服都汗湿了,坐着喝水的空档, 额头上还有汗不停往下落。
“这次拉了7箱过来,一共350斤, 加上昨天剩下的, 今天一共380斤。”
罗红梅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呆住了:“咱能卖得掉吗?”
林泉也不知道,他下意识的看着秦晴。
昨天是秦晴跟他说尽可能的多拿,他这才找了一辆板车,直接把板车装满了。
“没问题的,咱们要有信心,天色还早,这次我们肯定能在庙会占到一个好位置。”秦晴连吃了两个肉包子擦擦手说。
“对了,舅舅,姥姥说姓何的女人就住在巷子前头,你过来的时候,他们家亮灯了吗?”
林泉想了想,肯定道:“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天气比昨天冷的多。
按照何淑琴的性子,就算要早起也不至于这么早,这会儿可才五点多。
秦晴点头:“舅舅你赶紧吃,吃了咱们立刻出发。”
庙会一般六点钟就有人了,他们现在立刻出发,到了那边再收拾一下也差不多。
“饼干不用全带去,昨天不是还剩下一箱吗?那箱放在家里,我另外有用。”
林泉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不知道秦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外甥女绝对不会害他们,只要能把饼干卖出去,外甥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泉不吃早饭了,找了一个油纸包将包子包上,塞衣服兜里,出门拉板车。
罗红梅连忙推他,“我先拉着慢慢走,你进屋换一身衣裳。里面全湿了,小心坐下病根。”
林泉没勉强。
要真生病了,看病吃药又是一笔开支。
还是老老实实进屋换衣裳吧。
罗红梅拉着板车慢慢走,秦晴在后面替她扶着。
“晴晴,辛苦你了,本来想让你在家里歇一阵子,做点好吃的给你尝尝,哪知道倒要你一个小姑娘天不亮起来跟我们赶庙会。”
罗红梅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不知道怎么说。
和孩子比起来,他们这对舅舅舅妈未免做的太失职。
秦晴故意道:“那就等把饼干卖完,给我买新衣服吧。”
“不用等饼干卖完,等你开学,舅妈给你买新衣服!”
“那就谢谢舅妈啦!”
......
庙会这边人已经开始多起来了,好在最中心的位置还没有占满。
林泉追上来,给板车找了个好位置停稳。
把怀里捂着的暖呼呼的盐水瓶塞给秦晴:“你坐边上暖暖手,跟我说说今天准备怎么卖。等会儿,你就只管指挥就成。”
秦晴的手一下子暖了。
她笑眯眯道:“我们今天还卖2块3一斤,不过买三斤,送一斤。如果买四斤,其实才一块七毛二一斤,比姓何的卖的还要便宜。”
秦晴利用的就是大家伙儿爱贪便宜的心理。
就像第一次卖饼干,如果没有免费试吃,客流量不会慢慢增加,很多老太太就算看见了,也只会犹豫,不会直接购买。
买三斤送一斤也是一样的道理,为的就是叫大家别买一斤,都买三斤。
林泉:“那我们直接说一斤1块7一斤不就好了。”
罗红梅翻了个白眼:“我们要尽快把饼干都卖出去,你卖1块7一斤,那大家买一斤就行了。一斤一斤卖,哪有四斤一起快。”
罗红梅终于知道,秦晴为什么要特意问一问何淑琴有没有起床了。
他们四斤绑定在一起,能最大限度的在何淑琴赶来之前,尽量多的把饼干卖出去。
不过,她记得昨天秦晴说的是兵分两路,还有一路呢?
罗红梅看了外甥女好一会儿,见秦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得先作罢。
她现在是一点不敢小看外甥女了,难怪都说要读书,读书人懂的就是比别人多。
林泉快手快脚的把东西收拾好,他再也没有前两天的羞涩,饼干一摆出来,已经能很自然的吆喝了。
“卖饼干了,卖饼干了,又香又脆的万年青饼干,买三斤送一斤。”
大清早人并没有很多,庙会这边除了摆摊的,就是一些老人家。
老人家其实最有耐心,会从庙会的这一头逛到那一头。
不过他们大多数时候都用一双眼睛看,要想让他们掏腰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泉的声音一传出去,好几个老太太往这边走。
“你这饼干好不好吃?多少钱一斤?”
老太太紧紧盯着,仔仔细细打量饼干。
秦晴怕傻舅舅什么都照实说,连忙拿起一块饼干,笑眯眯道:“奶奶,我们是正规食品厂出来的饼干,只有今天才搞活动,买三斤送一斤,2块3一斤,错过今天可就没了。你要是担心口感问题,可以先尝一尝。”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站在人跟前,顿时叫人眼前一亮。
更何况她还笑眯眯的,拿着饼干直往人手里递,说免费的尝一尝吧。
老太太回了一个微笑,没忍住,捏起一片咬了一口。
确实很好吃,很酥脆,跟前一阵子儿子在副食品店里买的差不多。
“奶奶,我们这里的饼干和副食品公司、百货商店一样,从同一个厂家出来的。买三斤送一斤活动只有今天有哦。”
“真的买三斤送一斤?”边上一个婶子吃了也觉得好吃,连忙追着问。
秦晴点头:“真的,我们卖好几天了,还是第一次搞活动呢,昨天卖到最便宜的时候,也要两块钱一斤,今天如果买三斤的话,合起来一斤不到两块钱。”
大婶犹豫了一下,又尝了尝,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行,那给我称三斤吧。”
秦晴点头,上称,当着婶子的面称的,明明白白四斤。
大婶立马高兴了,给钱也给的很爽快。
一开始被吸引来的几个老太太,却还在犹豫。
“人老了,吃的也少了,买这么多饼干,就算带回去装在饼干听里,也害怕会进了潮气。”
至于为什么不肯走,还是因为饼干便宜又好吃,舍不得买三斤送一斤的福利。
要知道一模一样的东西,副食品商店可是卖到三块多一斤。
总觉得今天要是不买一点,就亏了。
秦晴很是善解人意:“奶奶要不这样,您跟这位奶奶一起买,你们两个人买三斤送一斤,分下来就是一人两斤。既不会太多,又享受到了买三斤送一斤的价格,您觉得怎么样?”
老太太拍拍秦晴的手,脸上笑出了一脸褶子:“好,就按小姑娘说的办。”
林泉连忙去称饼干,罗红梅收钱。
......
三个人从六点忙活到九点,竟然卖出去了五十来斤。
别说,这四斤四斤卖,就是比一斤一斤来的快。
等何淑琴骑着三轮车,哼着小曲儿过来的时候,庙会这边的好位置,早就被人占走了,她眼睛转了一圈,没瞧见林泉一家,顿时安了心。
也不急了,慢悠悠的下车把摊子摆开,扯着嗓子吆喝。
“卖饼干了,卖饼干了,两块钱一斤。”
奇怪的是昨天她这么一吆喝,来这儿买东西的人不少,后面人多到甚至要排队。
今天怎么压根没几个人来?
难道罗红梅也来了?
何淑琴左右瞧了瞧,还是没瞧见。
何淑琴继续扯着嗓子喊,只要没人跟她抢生意,今天一定能把饼干卖完。
可惜她喊了一上午,嗓子都快冒烟儿了,根本没卖出去几斤。
最前头摊位中心,林泉饼干都快不够卖了。
罗红梅帮着把剩下的饼干搬下来,果断叫男人去食品厂仓库继续拉货。
秦晴刚上了厕所回来,老远瞧见何淑琴了。
叮嘱舅舅从另一头离开,别给人发现。
林泉这回极其慎重,走了另一条不常走的小道。
350斤饼干竟然一上午就卖的差不多了。
罗红梅数钱数到手软,“晴晴,有什么想吃的没,舅妈给你买!”
秦晴看了一圈,边上的小吃实在太多,有好几个都是她喜欢的。
正犹豫,林老太太带着林小田来了。
给他们带了水,还送了午饭。
罗红梅饿的能吃完一头牛,老太太按平时分量带的,哪够他们几个吃?
正好附近的小吃多,也不纠结了,她索性买了好几种。
“晴晴来,大馄饨肉馅的,我叫摊主滴了香油,香的很。”罗红梅在花坛边上占了个位置,没地方吃饭,只能随便看着坐。
秦晴接过去,揭开盖子,果然香味扑鼻。
庙会的东西大多实惠又好吃,这时候的人没那么多花花心思,馄饨虽然是拿出来卖的,里头裹着的肉馅儿一点不少,实诚的很。
林小田明明已经在家里吃过了,看见姐姐吃的喷香,又有要流口水的架势。
“儿子,这个给你!”
罗红梅买了三个火烧,记得儿子就爱吃这个。
别看小小一个,其实酥的掉渣,里头还裹了肉,香的恨不得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林小田不挑,接过去就开啃。
连林老太太也有,她的是奶油老面包。
老太太想吃这口很久了,一直没舍得买。
罗红梅吃的是林老太太带过来的饭菜,看两个孩子吃的香,老太太捧着面包眉眼弯弯,她一时心情大好。想着加把劲儿,努努力,下午再卖个300斤!
林泉回来的时候,秦晴已经带着林小田逛一圈了。
林小田看见爸爸,立马扑过去,“爸!你不知道,那个姓何的女人在另外一头卖呢,我看她半天了,没卖出一斤。我们这儿倒是好几个人过来问了,问我们饼干还有没有多的,是不是还买三斤送一斤......”
罗红梅挺心疼自家男人的,来来回回的跑,连饭都没吃呢。
“小田你过来,先给你爸吃饭,等你爸吃好了再谈这些。”
她把饼干搬下来放好,又开始吆喝起来。
其实罗红梅自己也忙了一上午,嗓子都喊哑了,但只要有人过来问,还是堆起笑脸认真解释。
一想到只要把这些饼干都卖出去,家里就有钱了,就浑身干劲。
再叫她累几天也愿意!
庙会这边的客流量还算比较稳定,在姓何的女人发现之前,他们应该还能再卖出去一波。
但是何淑琴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忽然就爆炸了。
秦晴想了想和罗红梅道:“舅妈,下午这边让姥姥和小田帮你行吗?我和舅舅还有别的事。”
罗红梅也想到留在家里的那箱饼干了。
她其实不想秦晴走,不是觉得没了帮手之类,而是这孩子从早上跟着忙到现在,累坏了。
饼干的事情,一时卖不出去也没关系的。
“晴晴,舅妈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至少今天什么都别做了。叫你舅舅和小田留在这里帮我,你领着你姥姥回去休息吧。”
林泉也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来年就要高考了,被咱们的事情折腾的两天,就没好好休息。”
林老太太也赞同,“晴,走吧。”
秦晴拗不过他们,只得跟着林老太太离开。
林小田冲她摆手:“姐,你回去,等着我给你带好吃的来。”
......
祖孙两个慢慢往回走,还经过了何淑琴的摊子。
这女人今天东西卖了半天没卖出去,脸色非常臭,好几个小孩凑过去想看看饼干,直接被她骂跑了。
引起好些人不满,何淑琴尤自不觉。
“看了就要买,没钱看什么看!”
“呸!什么玩意儿!”
林老太太看了直摇头,这样的性子,就不适合做生意。
秦晴拉着老太太从后头绕过去,免得给何淑琴发现。
她们走过去时,还能听见何淑琴的叫骂声。
冬天的下午,根本不算热,只能说很暖和,阳光照在人身上,照的人浑身暖洋洋。
秦晴躺在炕上,隔着玻璃窗子晒太阳。
林老太太就坐在她对面,说要给秦晴织一件毛衣,刚量了尺寸,等过几天就能穿。
老太太动作非常麻利,眼神也好。
要不是头发丝里掺上了不少白色,利利索索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老年人。
秦晴看了一会儿,本来还说不困的,眼皮子像是挂上了铅球,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的光照进来,有一点晃眼。
林老太太给她倒了一碗温水:“还说不困呢,我都听见你打小呼噜了。”明显就是累坏了。
秦晴把一整碗水都喝完,不好意思的挠头。
林老太太:“明早不用陪你舅妈去庙会了,好好在家里松快松快。”
秦晴:“那不行,还有饼干——”
“饼干的事不用愁,何淑琴没发现,光顾着骂人了。”罗红梅一脚跨进门,笑眯眯的说。
他们回来的时候,何淑琴还在骂骂咧咧。
她越是骂骂咧咧,去她摊子的人越少。
心情极度糟糕的情况下,倒也没想着去前头人流量中心瞧瞧,一直没发现他们。
想到今天的收获,罗红梅很高兴。下午虽然没达到预期,但也卖出去一百多斤。
明天他们准备换一片地方,后天再换一片地方。
庙会还有好几天呢,以后就算生意不如今天,每天只卖两百斤,一直到庙会结束,也肯定能卖完。
秦晴:“眼下姓何的女人没发现还好,等她发现肯定也会有样学样。”
庙会就这么大,不可能一直不发现,除非何淑琴是个傻子。
可她既然知道要盯着罗红梅夫妻,就不会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只是聪明劲儿没用在正道上。
林泉:“等发现的时候再说呗,你先好好休息,本来叫你到舅舅舅妈家来,就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几天,怎么来了以后尽操心、尽帮着家里干活?”
一天下来赚了不少钱,林泉把家里的鸡都宰了。
还从庙会上买了好些蘑菇回来,晚上就吃小鸡炖蘑菇。
罗红梅:“你舅舅说的对,小鸡炖蘑菇要不要放辣?”
秦晴还没说话,林小田高举起手:“要要要!我姐喜欢吃带点辣的。”
罗红梅掐他的脸,“我看不是你姐喜欢吃,是你喜欢吃吧。”
林小田嘿嘿笑一声,没否认。
“姐,趁着还没吃完饭,我们去看那个姓何女人笑话吧。”
林小田不大的眼睛使劲儿眨巴,双手合十,叫人不好意思拒绝。
罗红梅从厨房听见动静,扬声道:“出去的时候把帽子带上,围巾裹紧。”
平房这边冬天还是挺冷的,尤其太阳下山以后,风一吹,冷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只有林小田一个人,她一定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摁进厨房里。
有外甥女跟着,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只要别冻着就行。
外头果然冷,两人出来不止戴好了帽子、围巾,还把手套戴严实了。
“那女人就住在巷子最里头,姐,你走路的时候当心点,地上坑坑洼洼的别摔了跤。”
小屁孩儿,操心的事情还挺多。
两人顶着风往里走,大晚上外头倒是没什么人。
路灯早就亮了起来,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两个人踮着脚尖,在何淑琴家院门外瞅了瞅。
秦晴皱眉:“小田,我怎么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哭?”
她又往前凑了凑,确定自己没听错。
何淑琴还没回家,家里男人也不在,大门紧闭,但确确实实有哭声从里头传出来。
只是这哭声很细微,如果没有凑近了仔细听,很难发现。
秦晴观察了下,左右邻居都是有人在家的。
这会儿家里都亮着灯呢,但也确实没人注意到这里。
想想也是,大铁门关着,上头还挂了一把锁,谁能想到黑咕隆咚的家里还藏着一个人?
林小田也听见了,咬着牙:“坏了,那女人出门不会把胖胖在家关了一天吧?”
他一个健步穿过去,扒在窗户上向里望去。
“胖胖,我是小田,你妈还没回来?”
胖胖虽然叫胖胖,但其实是个女孩,比林小田还小一岁。
胖胖自打出娘胎,身体就不好,哭起来声音细声细气,附近这一片,因为何淑琴的关系跟胖胖玩的人很少,但大家其实都挺同情这小姑娘。
何淑琴管她管的很严,别的小孩出来四处疯玩,胖胖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偶尔胖胖生病,何淑琴也只会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叫何淑琴留下来照顾她,是根本不可能的。
林老太太上回发现过一次,见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就隔着门偷偷给胖胖塞吃的。
哪知道正好赶上何淑琴下班,两人在家门口撞了个正着。
何淑琴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林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
说林老太太不是在帮她忙,是想看她笑话。
还说他们家的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把站在门口围观的一堆人,都给骂跑了。
这下子何淑琴本来就不算好的人缘,变得更差了,他们家的门,压根没几个人敢上。
林小田喊了一声,里面的哭声果然小了。
过了一会儿,响起细细弱弱的小女孩的声音。
“小田哥哥,我爸爸妈妈回来了吗?天黑了,家里什么都看不清......”
林小田着急的直挠头:“你知道家里的灯在哪吗?”
胖胖:“......知道,可是......太高了,我够不着。”
林小田叹气:“你是因为天黑了才哭的?你今天有没有吃饭,你妈给你留吃的了吧?”
胖胖:“她留了饼干......小田哥哥我好渴,我不想吃饼干,我想喝水......”
林小田:“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水喝。姐你在这看着,要是碰见那疯女人,赶紧躲起来。”
见秦晴点头应了,林小田掉头就跑。
林小田一走,小姑娘又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听了人跟着秋心。
秦晴看了一下,里面很黑,又冷冰冰的。
难怪小姑娘会哭,应该还是害怕的吧?
“你好,你是不是叫胖胖呀?我是林小田的姐姐,你也可以叫我姐姐......”秦晴缓和了语气,温柔的说道,她摘掉手套,从兜里找了半天,竟然翻出来一颗糖。
“胖胖,你想吃糖吗?姐姐这里有糖吃哦,给你。”
秦晴的手透过门缝伸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从她手里把糖接过去。
小女娃终于不哭了,小声道:“谢谢姐姐。”
林小田来的很快,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
倒热水的时候还挺热,一路过来已经变温了。
他从缝隙处递进去:“胖胖,你快喝,我和我姐要走了。刚才我在巷子口,听见你妈回来的动静了,她心情挺差的,你注意点别惹她。”
胖胖捧着搪瓷缸子,软软道谢:“谢谢小田哥哥......”小姑娘喝了一口水,有点怕怕道,“我、我会小心......”
“姐,你跟我来。”林小田没走,而是领着秦晴到边上躲起来。
秦晴:“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林小田黑黢黢的小脸板着:“姐,等会儿那个女人要是敢打胖胖,你就去叫人去。”
“她还会打人?”
林小田:“会的,尤其心情不好的时候。胖胖身体虽然弱,却也没少挨揍。上次我看见她胳膊上有好几道伤口......”
秦晴听的拳头都硬了,“那女人不是胖胖的妈吗?当妈的怎么这么对自己孩子。”
林小田摇头。
他只记得有印象起,胖胖就不讨她妈喜欢。
也不怎么出门和他们一起玩儿。
姐弟俩很快闭了嘴,只因巷子里传来了何淑琴骂骂咧咧的声音。
“真倒霉,今天怎么没什么人来买饼干?一整天竟然才卖了十斤。”
“罗红梅那贱人好像没去卖,回来的时候家里灯早亮着了。”
“不行,明天或许可以试试早点去看看......”
林小田在她骂他妈时候,悄悄拿石块砸了过去。
小石头滚在车轱辘底下,何淑琴骂了半天,才把车推离。
到了家门口,她掏钥匙开门,看见胖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胖胖的耳朵。
“死丫头,杵那里做什么?想吓谁!还不帮我把门打开,把车推进来。”
“妈,你别揪我耳朵,我痛!”胖胖哭着喊了一声。
“我才抓了一下,痛什么痛!动作麻溜点!”
“妈,我、我推不动。”
何淑琴一下子又炸了,“养你这么大一点用没有,又没让你什么活,推个车你还推不动?闪一边去......”
从秦晴的角度压根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只看得见胖胖瘦瘦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鹌鹑似的,缩在一边,她恍惚看见了上一辈子的自己。
她被林小田拽着袖子回了神,“怎么了?”
林小田:“我们该回去吃饭了,这回还成,何淑琴好歹没打人了。走吧,我们呆在这儿,等会被她发现了,只会更生气。”
胖胖给骂成那样,竟然还成?
可见何淑琴平时对女儿的态度一点都不好。
两人回了家,一进厨房就问到一股扑鼻香气。
罗红梅笑:“你舅舅最拿手的就是小鸡炖蘑菇,快尝尝,还在里头搁了冰糖。”
何止搁了冰糖,林泉还扯了好多面皮,玉米面的,白面的,盖在鸡肉上面。
等锅盖揭开,面皮都熟了,沾染了汤汁那些最好吃,甚至带上了肉味儿。
林小田埋头吃的香,秦晴想到胖胖,问了几句。
说起这个,罗红梅便叹气:“到你们这一代,上头有政策下来,家家户户只能生一个,多生是要罚款的。”
秦晴点头,这个她也听说过。
有的厂规定更严格,不仅仅是罚款。
夫妻两个如果双方都在厂里工作,偷摸生二胎,要下岗的。
食品厂什么情况秦晴也不知道,但应该大差不差。
罗红梅:“何淑琴怀孕的时候,肚子尖尖。人家都说肚子尖的是男娃,她找好几个老太太帮着看过,都说是男娃,错不了。哪知道真到了生产这天,生下来的是女娃不说,还整日病恹恹的。她丈夫沈贵,从那以后就不太爱着家,何淑琴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生了个女儿身上。”
秦晴由衷觉得,父母也要参加相应的考核,得获得父母资格证才行,要不然真的什么人都能当爹妈。
秦晴:“胖胖身体真的很差吗?小田说,她很少出来玩。”
这个林老太太知道,她给外孙女夹了个鸡腿,想了想说。
“与其说胖胖身体差,不如说,何淑琴不想让她看起来身体很好。”
林小田也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他抬起头:“还有当妈的,会不想自己的孩子身体好吗?”
林老太太和罗红梅对视一眼,罗红梅说:“如果胖胖身体不好,何淑琴就有钱拿呢?”
林小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何淑琴家里每年好像能拿到厂里的什么补助。
“可是她这样做是不对的,邻居婶子他们就没人想着告发她?”
罗红梅:“怎么没有?你苗栗姨,原本管仓库的,因为这事,被挤兑的跟我一块儿干车间去了。”
秦晴奇道:“难道,这个何淑琴家里有亲戚在厂里当领导?”
罗红梅:“那倒没有,但她会做人,隔三差五给领导送一些‘土特产’,关系搞的非常好。你们两个别小看这些人际关系,在这么大一个厂里,想要往上升,既要有真本事,又要会搞关系。像我和老林,就是啥也不会,老实人只有挨欺负的份。”
秦晴:“老实人也没什么不好,老实人至少问心无愧。”
罗红梅摇摇头。
他们两个是问心无愧了,但该被挤兑还是照样被挤兑。
要不然怎么过年的时候人人都发到了现金,只有他们发的一堆饼干呢?
所以说,还是要会做人。
“行了,说来说去都是别人家的事,你们两个吃完了,早点洗漱睡觉。胖胖是可怜,但他们家的事,外人最好别管,要不然被何淑琴咬上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罗红梅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一边收碗筷一边说。
她心里打定主意,明天照样早起。
趁着何淑琴还没发觉能多卖些饼干,就多卖些饼干。
秦晴和林小田两人想帮着刷碗,被罗红梅强行推出去了。
“去看看书,听听收音机,这点活我顺手就做了,用不着你们。”
进了房间,秦晴翻出书来看。
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胖胖小声哭泣的身影。
“你说胖胖吃晚饭了吗?”
“应该吃了,姐,你别多想,我妈说的对,胖胖的事情咱们都不能插手,姓何的女人就像一条疯狗,咱要是插进去,她一定死咬住我们不放。”
秦晴心不在焉点头。
林泉夫妻连着去三天庙会,这几天饼干销量很好,甚至都没碰见何淑琴。
夫妻俩虽然忙活一天,回来的时候都乐呵呵的,还经常给秦晴、林小田带好吃的。
林小田最高兴了,这一阵子几乎把庙会上的好吃的吃了个遍。
“姐,你在想什么?妈买的这个梅花糕也好吃,里面还有红枣。”
傻弟弟吃的脸上全是糯米渣。
像小猪似的,吭哧吭哧的。
秦晴捻了一块放在手里,好一会儿才咬一口。
“小田,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那个何淑琴,这几天没去卖饼干?”
“不知道啊,不过我昨天偷偷溜去找胖胖,发现她没在屋里。难道何淑琴良心发现了?”
梅花糕真好吃,林小田吃完一个又拿一个,阿呜咬了一口。
秦晴摇头,笑容变淡。
何淑琴在某种意义上和秦覆是一样的人,相信他们这种人会悔改,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她只是有一点可怜那个叫胖胖的小女孩。
不过何淑琴不出来搅局,总归是一件好事。
舅舅舅妈这几天饼干卖的贼好,要不了多久,他们作为工资的那些饼干,说不定能在庙会结束前卖完。
秦晴准备的方案二,压根没派上用场。
但食品厂的效益真叫人忧心。
这次能用饼干抵扣工资,还会有下次,下次可不会恰好碰上庙会了。
秦晴乱七八糟的想着事,老太太从外头进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小田,去把巷子前头你沈叔叔叫过来。他整天不着家,女儿在家里发烧,恐怕都不知道。我跟何淑琴说,叫她赶紧带孩子去看看,她说我多管闲事、老不死......胖胖那小丫头,烧的脸都红了。”
孩子们年纪小不懂,老太太却知道,小孩发烧不治疗会得脑膜炎的。
得过脑膜炎的孩子,智商会一辈子停留在六七岁岁,以后再想治疗,哪儿那么容易!
林小田:“奶,你说谁发烧了?”
“还有谁啊,胖胖!快点,叫你沈叔叔赶紧回家!”
林小田拔腿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