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苏想，她要是说自己没结婚，那方归廷肯定会问没结婚孩子哪来的，她总不能说这是自己放浪形骸的成果吧，快速思考后她还是决定隐瞒事实，拿出自己堵外人嘴的一贯说辞。

　　“是结婚了，”阮苏苏点头承认，又马上接着道：“又离婚了。”

　　方归廷顿了一下，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像是随口问道：“女孩吗，多大了？”

　　说起女儿，阮苏苏立刻滔滔不绝：“是超级可爱的小女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今年 5 岁了，已经上中班 ，我女儿那绝对是幼儿园的园花，颜值担当。”

　　她还掏出手机给方归廷看屏保上阮筱音的照片，骄傲地说：“漂亮吧。”

　　都五岁了，方归廷没料到她竟刚毕业就愿意结婚。看了眼照片，粉粉嫩嫩的小女孩，跟记忆里的小酥糖一模一样，他微微点头说：“漂亮，跟你小时候长得很像。”说完又收起眼里没被阮苏苏发觉的情绪，问道：“上班有空照顾孩子吗？”

　　“都是我爸妈照顾比较多啦。”阮苏苏有些不好意思，说得好像自己是个极度不负责的妈妈，她又补充道：“幼儿园三点半就放学，我哪来得及去接。”

　　想到阮父阮母，方归廷多问了句：“叔叔阿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我爸的腿一到下雨天就会疼。不过我们现在搬到小区里住了，上下楼都有电梯很方便的。”

　　江大志的风湿痛是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每到下雨天他走路就会一瘸一拐的。原来住在老房子里，上下楼很是折腾，他总要拄着拐杖慢慢腾腾往楼上挪，有一回他痛得厉害，还是方归廷放学回来后背他上去的。

　　想到老房子，阮苏苏问他：“归廷哥你还回嘉市吗，听他们说你家的房子还没卖。”

　　“回去，工作也已经调到嘉市，下个月入职。应该还是住在老房子那边，外婆喜欢那里。”

　　“那我妈又能去找方奶奶聊天了，她肯定高兴的不得了。”阮苏苏家的回迁房就在方家隔两条街的小区里，邻居还是那些邻居，跳广场舞还是同样的公园，买菜还是熟悉的菜市场，除了从小楼搬到高层，大家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其他改变。

　　找到共同话题就能很轻松地继续聊下去，很快一壶茶就见了底。两人一起走出茶馆时天色山雨欲来，阮苏苏没带伞，想趁着变成落汤鸡前赶紧回酒店。

　　挥手同方归廷告别时，她嘴快客气了句：“真不一起吃晚饭吗，我也可以请你喝酒。”

　　“一会儿我还有事。”方归廷拢了拢阮苏苏外套后被风吹乱的帽子，问道：“去找胡琴，想一起去吗？”

　　阮苏苏一听去找胡琴，她来兴趣了，不是为了工作，单纯好奇这个在宋医生和方归廷口中评价完全不一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

　　方归廷买了把双人伞，但再大的伞也遮不住随风飘零的雨。

　　阮苏苏的身上是长到脚裸的男士风衣，头顶是明显向她倾斜的伞，她被方归廷有力的胳膊揽着，整个人好像陷入他的怀抱。阮苏苏的脑子里自动播放起韩剧 BGM，想象爱情从雨雾中浸透到两人伞下，那她和男主角一定是一场浪漫的......蓝色生死恋兄妹之间的爱情！

　　阮苏苏赶紧止住幻想，她发誓她绝不是对方归廷有任何意思，她只是单纯在一个浪漫的场景中对一位帅哥产生不可避免的脑洞而已。

　　两人快速从小区门口跑进楼栋里，方归廷浑身湿透，阮苏苏却一身干爽，除却鞋子溅了点水。

　　方归廷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问道：“怎么脸这么红？”

　　“啊，红，红吗？”阮苏苏双手叉腰装作大喘气：“太累了，对，太累了，我太久没运动，跑几步就容易累。”

　　方归廷笑了声，阮苏苏仰头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嘴唇上还有几滴落雨，被他用手指轻轻蹭去。死去的记忆突然复活，她猛得想起 18 岁时的初吻，方归廷娴熟中略带青涩的吻技和荷尔蒙的味道，她的脸更加红了。

　　“几楼？”阮苏苏急匆匆转身大步向楼上走去，双手捂住脸降温。

　　方归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5 楼。不是体力不好吗，走慢些。”

　　陈潮水去世后，胡琴还是住在与丈夫生前共同生活的房子里。阮苏苏看见她打开门时愣了一下，她以为胡琴是勤朴的中年妇女形象，或者至少得有丈夫去世后伤心悲痛的沧桑，但她完全没有。

　　胡琴穿着一件复古旗袍，戴着珍珠耳钉和项链，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快要 60 岁的女人。她扶着门框温声细语地问：“请问你们找谁？”

　　阮苏苏没想到她竟然不认识方归廷，只能自我介绍道：“胡女士您好，我是全安保险公司的阮苏苏，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说完她又指着湿漉漉的方归廷说：“他是方...陈庭，是你丈夫的......”

　　她话还没说完，胡琴已经推着门想要合上，明显不欢迎方归廷的到来。阮苏苏眼疾手快用手挡住，被门使劲夹了一下，痛得她大喊一声，赶紧收回手。

　　门砰的一声关上。

　　“你傻不傻，用手挡。”方归廷赶紧拉着她的手边捏边吹气：“怎么样，很痛吗，骨头没碎吧。”

　　阮苏苏被他吹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和美男计有什么差别，偏偏她一个无坚不摧的美少女最受不了这一招。

　　她赶紧抽回手用力甩了甩，说：“没事没事，还好我反应快。”说完她刚想转身继续敲门时，门又主动开了。

　　胡琴从门缝里递出来一个小瓶子，说：“红花油，自己擦擦吧。”

　　阮苏苏已经把她定义为恶毒后妈了，没想到这人又这么好心，她心里五味杂陈，接过药水后迅速拉住胡琴的胳膊，语气也温柔了些：“胡阿姨，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和你随意聊几句，你不用这么抗拒的。就二十分钟，可以吗？”

　　胡琴明显动摇，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并在鞋柜里找出两双崭新的拖鞋。

　　阮苏苏弯腰时注意到鞋架上有两双颜色明亮的运动鞋，一看就是年轻人的款式，但她没想那么多，赶紧换了鞋往里走，生怕晚一秒就被胡琴赶出去。

　　方归廷倒是没有急着开口，他把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又拉着阮苏苏的手指一根根揉压，最后用纸巾慢吞吞擦净自己的手。

　　胡琴就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们，看得阮苏苏尴尬得脚指头抠地三尺，方归廷终于开口：“陈潮水把嘉市那套房子也给你了。”

　　“那是你爸。”胡琴不满地纠正他的称呼。

　　方归廷没理会她的话，继续说：“如果你不肯主动交出来的话，最迟半个月后，你就会收到法院的文书。”

　　胡琴坐得端正，背也挺得直直的，“这都是你爸的遗产，我是她的合法妻子，名正言顺地继承。”

　　“我是他的儿子，也有一半继承权。况且，这些资产都是我妈置办的，嘉市的房子、那份保单，包括这套房子，”方归廷站起身，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后才慢悠悠道：“有 200 平了吧，我猜也是陈潮水用和我妈离婚时分到的钱买的。住的舒服吗，我猜肯定舒服，不劳而获的东西吃在嘴里总是甜的，就是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阮苏苏听得震惊，原来陈潮水和胡琴不仅搞婚外情，还拿着原配的钱躲在这个小城里逍遥快活这么多年，怪不得方归廷怀恨在心，要是换成她估计得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立马就把这对渣男贱女暴打一顿。

　　胡琴的手紧紧抓着旗袍下摆，气得胸口起伏，她强忍着颤抖的声音道：“这都是你妈欠他的，是他该得的。”

　　“就算是他该得的，那也不是你该得的。”说着方归廷冷笑了声，走到胡琴面前叉着腰对她说：“你配吗？”

　　阮苏苏被方归廷刚才那一声笑弄得毛骨悚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跟个煞神似的。生怕他一个冲动挥胡琴一拳，老年人骨质疏松，一拳下去不得在医院住个把月，那方归廷也得在局子蹲好多天，得不偿失。

　　想到这，阮苏苏赶紧上前紧紧搂着方归廷的胳膊，小声对他说：“别冲动别冲动，打赢了进局子，打输了进医院......”

　　被她这一闹，方归廷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他到一旁拿起阮苏苏的包，然后拉着她往外走。

　　出门前阮苏苏再次回头看了眼胡琴，她坐在窗边，刚下过雨的天还灰蒙蒙的，风穿过窗缝吹起她夹着银丝的头发。阮苏苏心想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否则怎么会让陈潮水抛妻弃子神魂颠倒。

　　阮苏苏跟在方归廷身后跌跌撞撞往外走，他淋湿的上衣已经被体温烘干，手上青筋暴起，把阮苏苏的手攥得很用力。

　　“归廷哥，跟你说一个我的新发现。”阮苏苏试图说一些有趣的话来安抚这只暴怒边缘的狮子，“胡琴家的鞋柜有两双年轻男人的运动鞋，不会是她的小情人吧，她都要 60 了，还这么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