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方春香没在阮家多待，借口自己前些日子一直住在方归廷的新房，老房子肯定积了不少灰，她要回去打扫打扫，方归廷便跟着外婆一起回去帮忙。
阮苏苏本想跟着一起去，顺便和方归廷好好聊聊刚才饭桌上他阻止自己说出的真相的原因，但阮筱音突然黏起多日不见的妈妈，非要拉着她一起画画，阮苏苏架不住女儿的撒娇语气，只好留在家中陪着玩。
午后犯困，阮筱音没画多久就打起哈欠，阮苏苏抱她坐在客厅落地窗的地毯前，晒着冬日的太阳睡觉。
阮珠美洗了碗收拾好厨房后，见阮筱音趴在地毯上睡得正熟，阮苏苏也半眯着眼懒洋洋的样子，她小声说：“抱音音去里面睡吧。”
阮苏苏摇摇头：“这里舒服。”
阮珠美便也盘腿坐下，沉默地看了母女两几秒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这个你收着。”
阮苏苏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双手接过银行卡仔细看了看，好像捧着个大金元宝似的眼里冒着金光：“妈，你舍得给我了，多少钱啊？”
自阮家老房子拆迁后，一家人获得了两千万拆迁款，摇身一变成了暴发户。但这笔钱阮苏苏本人只得到很小一部分的使用权，大头自然是一家之主阮珠美负责管理。她前几年说要等阮苏苏结婚后再给她，却一直没兑现，阮苏苏不缺钱，也就没想起这回事。
“你自己去查查就知道了。”阮珠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叹了口气说：“之前我把这笔钱打到阿廷卡上，他前天又给我退回来了。你收着吧，先把房贷还上，没道理有钱还向银行借钱的。剩下的你们小家留着自己用，以后遇上什么事也方便取。”
阮苏苏本来想问为什么之前要把这么多钱打给方归廷却不告诉她，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她被绑架的时候，阮珠美汇给方归廷的赎金。
不想提起这么沉闷的话题，阮苏苏笑着往银行卡的烫金卡号上吹了口气，然后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抹了抹，宝贝似的装进口袋里，最后起身结结实实抱住阮珠美，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妈妈我爱你！妈妈万岁！妈妈这卡的密码是什么呀？”
阮珠美说了一串数字，又假装嫌弃地伸手蹭了蹭脸，擦去阮苏苏的口水：“这卡还是我的名字，别乱花，不然我哪天给你冻结咯。”
阮苏苏知道她是嘴硬心软，嘿嘿笑了两声没回话。
江大志饭后在杂货间收拾东西，很久都没出来，这会儿突然探出头用力喊：“这几罐营养……”喊到一半他看见阮筱音正在睡觉，降低音量继续说：“什么时候买的老年营养粉，给谁喝？”
阮珠美突然想起来这是她给方春香买的保健品，本想上礼拜给她送去，但发生了意外一直没出门，就耽搁了。她赶紧去杂货间把两罐营养粉提出来递给阮苏苏，“跑一趟给老太太送去。”
要平时阮苏苏肯定懒得走，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她还打算睡午觉呢。但她想着正好过去找方归廷聊聊，不然她一直在心里藏着话憋得慌。
“行，我去。让外婆泡一杯营养粉我也尝尝。”
阮珠美最听不得女儿这些不着调的胡言乱语，她使劲拍了一下阮苏苏的屁股骂道：“这是老年人喝的，你喝什么，等你老了有你喝的时候。”
阮苏苏赶紧站起来提着东西，笑嘻嘻地往外跑。
方春香上次离家时把窗户都关好了，因此家里灰尘没有很多，她就没让外孙帮忙。方归廷却闲不住，拿着扫把去院子里扫落叶，他身上还有伤，做起事情来比平时费劲，半个院子还没扫完就流一身汗，他脱掉外套坐在石凳上休息。
方春香见他只穿了件卫衣在外面吹风，赶紧出来把外套重新披在他肩头，“伤口还没愈合，不要再感冒了。”
方归廷随手抹了抹下巴上的汗珠，点点头没说话。
方春香见状也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他：“有心事？”
“外婆，我……”方归廷的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垂着，头也半低着看地面，眼神没有焦距，话说到一半就没接着往下。
方春香帮他拢了拢快掉下肩膀的外套，突然问道：“都过去了，为什么不让苏苏说？”
方归廷猛地抬起头，他和方春香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两人十分有默契，立刻听出老太太的话外之音。危险都过去了，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为什么中午还不让阮苏苏说出阮筱音的身世。
但方归廷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在他的认知里，方春香应该以为阮筱音只是阮苏苏和别人生的孩子，她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外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春香清楚这件事也是个意外，她微微笑了一下，解释道：“前段时间有一次，你回来时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失魂落魄的。后来我打扫你房间的时候好奇看了一眼。”
方归廷回忆起来，那个文件夹里放着的是他和阮筱音的 DNA 鉴定报告，他对孩子的身世产生怀疑之后，捡了一根她的头发送去机构做鉴定。
“是我对不起苏苏。”方归廷用包着纱布的手捂住眼睛，“我就是个混蛋。”
方春香是最能切身体会方归廷难处的人，她知道如果当初两人没有被迫急着出国的话，得知阮苏苏意外怀孕后方归廷一定对她负责，会好好照顾怀孕的阮苏苏，也会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但命运捉弄人。方春香也叹了口气，重新问起中午的事：“不想告诉珠美和大志，怕他们会怪你？”
方归廷摇了摇头，“别让他们知道了，知道太多也是个负担，现在这样挺好的。”
方春香没问为什么，她知道方归廷还有话没说完。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继续说：“外婆，我要和苏苏离婚，一开始我就不该和她在一起。如果不是我，她们也不会有危险。同样的事不能再次发生了，苏苏和音音应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但安稳的生活里注定没有我。方归廷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次方春香也没接话，她用浑浊的眼睛望着院墙外露出的枝头，只有一片枯黄的树叶在上面摇摇欲坠。
“外婆，我妈给你买了强身健体的保健品，快泡一杯尝尝！”阮苏苏像只活泼的野猫蹿进院子里，跟摆地摊似的把两罐营养粉拿出来摆在地上，指着它们问：“外婆你想喝哪个味道，我觉得原味肯定一般，要不我们先试试巴旦木味这罐吧？”
“是你好奇嘴馋吧。”方春香很快被阮苏苏欢乐的声音感染，她抛开难过情绪，抱起两罐营养粉往屋里走：“那就喝巴旦木，我先去烧热水。”
阮苏苏没跟着进去，她蹲在方归廷身前，抓着他受伤的那只手看了看，“还好没出血，你别干活哦，你是病人。”
方归廷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说了自她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没干活，就扫了个落叶。”
阮苏苏环视一周，发现只打扫到一半，她主动拿起扔在旁边的扫把说：“我来扫，扫地我最在行了！”
方归廷想抬手阻止她，却只抓到她的衣角，在阮苏苏快速走开后，衣角也从他的手里溜走。他愣了一下才慢慢收回手，轻声说：“苏苏，别忙了，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
阮苏苏哼哧哼哧扫得起劲，头也没回地说：“很快很快，我一下就弄完了，有啥事等会儿再商量。”
方归廷没再劝，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盯着阮苏苏晃来晃去的身影发呆。
虽然是冬天，但运动后还是容易发热。阮苏苏也很快出汗，她停下来用一只胳膊肘支着扫把休息，另一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最后还是调出阮秋鸣的聊天框给她发消息。
软酥酥：小鸣怎么办，我要跟归廷哥离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