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庄没有人

　　“什么鬼？”

　　孟澜不敢把钉子□□, 只能强忍着心里不爽和恶心，把尸体向光源处拽了拽。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她对于尸体已经几乎麻木了。

　　在阳光下, 孟澜看清了钉子。

　　钉子大约有二十厘米长, 正好戳破宋锦的整个脑壳。钉子末尾上绘制着一个娃娃头——上半身是个女孩, 下半身是一只蝉，看起来和庙里的雕塑差不多。

　　“我想到了吸血鬼。”江策朗说, “一般用这种残忍的手法, 不是怨恨极深, 就是有宗教含义。类似于怕借尸还魂之类，所以把人钉死。”

　　孟澜蹲在地上想了想：“更像是报复, 不过我更倾向于不是人报复，而是鬼。这么大的钉子直接插进来，人骨是很硬的，怎么说也需要个锤子。但你看宋锦身上并没有敲打的痕迹。第二点, 这种钉子在民俗恐怖小说中常见, 一般来说是诅咒, 把魂魄封在体内。看来和咱们想得一样，宋锦昨天应该见了什么人。”

　　江策朗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宋锦有一具尸体和一幅皮囊，钱汝斌只有一幅皮囊，他的尸体呢？”

　　“你是说，他们触发了不同的线索？”孟澜问。

　　“应该是。”

　　两人围着蝉鸣寨转了一圈, 昨天很多地方都没有细致观察，今天才发现西边平了一块地。

　　就像是长满头发的地方秃了一块, 很明显。

　　那里旁边堆着厚摞破竹筒, 像是从建筑上拆下来的。江策朗拿起一个竹筒, 这上面确实有暴力拆除的痕迹，地上也有白石灰画的建筑施工标志。

　　“这里被施工过？”孟澜问，联想到他们最开始见到的那些工人，她好像有了一些眉目：“那些工人是来这里建筑工地，然后死了，死了之后被挂在了外面的竹林里。我们可以推断工人和蝉鸣寨是两个阵营，蝉鸣寨的人应该不让这里进行破坏。你想，他们连火都这么小心，怎么可能放任别人进来？你还记得那些工人说他们要做什么？”

　　江策朗回忆说：“好像是旅游，公园之类的。这里山清水秀，而且建筑很有特点，如果开发成旅游景点或者度假山庄一定能赚一笔。但你看，这里没有电线，甚至没有自来水，还用着上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应该就像个世外桃源，闭塞、自给自足。再加上他们特殊有信仰的原因，拒绝了建筑工人。”他顿了顿，“他们一定是发生了冲突。”

　　孟澜站在院落中，双手背后，凝眉说道：“我们梳理一下，工人吊死在竹林里，墓地有烧焦的尸体，宋锦头上有娃娃钉，这是三种不同的死法。工人招惹了村庄，宋锦也……等等！不对不对，是两种死法！”

　　她从兜里摸出来昨天在竹林尸体下捡的铁片，大小和宋锦脑子里的那根钉子末端一样。当时她看不出来铁片的图案，原来是娃娃头。

　　孟澜将娃娃钉放在江策朗的手心里：“宋锦和工人招惹了村庄，而那些烧焦的尸体应该是来不及掩埋的村民，他们能入祖坟，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是和蝉鸣寨比较亲近的。宋锦用火烧了寨子，工人要施工毁掉寨子，从逻辑上是一样的。”

　　“不全对，我还有猜想，你不觉得周伯很可疑吗？对我们很好，而且偷偷摸摸的。他一定知道什么。”江策朗说道。

　　这空落落的院落中有一顶军绿色的帐篷，帐篷高高隆起，里面像是堆了很多东西。掀开帐篷布料，里面果然堆放着建筑工具和材料，以及一些老旧的图纸。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孟澜第一次思考他们所处的到底是什么年代？

　　长寿村和精神病院看起来都是现代，日落岛整体感觉像上个世纪中末期，而这里看起来向1970年代左右，无论从装饰再到电子科技设备，都与现实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江策朗从背包里找到一个红皮小本，塑料已经发硬，纸张颜色发黄，上面歪七扭八记着工人的姓名，以及家庭住址。这应该是一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只有一页上写着村委会电话。

　　红本里加了一张彩打海报，海报应该被人展开过无数次，所有折叠的痕迹已经发白、褪色。

　　【南部第一大山水乐园，山好水好，精神好。】

　　海报绘制着正是蝉鸣寨特色的竹筒楼，以及一个跳舞的红衣女孩。

　　这是蝉鸣寨特色。

　　“他们果然要把这里变成旅游景点。”孟澜说，“搞不好就是强拆，惹出了事。我可知道对付那些钉子户的方法，断水断电放火、对，放火！”她指了指墙上的黑渍。

　　“他们来的时候没有立刻遭到驱逐。”江策朗从帐篷里掏出两个锅还有酱油瓶，“他们还吃过饭，这碗都没刷干净，长虫子了。”

　　孟澜看见白蛆蛆蠕动的虫子，吓得跳脚：“你拿走你拿走！”

　　她可受不了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来爬去，看得她浑身上下哪里都痒。

　　“我们可以假定他们放火后遭到了屠杀和诅咒。”孟澜说，“还有信息吗？”

　　“给你看看？”

　　“不要！”

　　在一个深蓝色双肩背，掉出来一个小小的纸片，上面画了一个红五星。

　　【贾任，老板，村口张家老板娘可以联系】

　　【工资120/月，月结】

　　【施工后找】

　　“贾任？这应该是工人的老板，你那个海报上也有【贾】字的表示，是他们公司没跑了。他活着还是死了，以工人全死了的角度说，老板难辞其咎。”孟澜拿起海报。

　　中午。

　　两人前脚刚踏出小院，后脚就闻到了一股肉香。

　　孟澜脸抽动了一下。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我怎么闻到了炖肉的味道，而且是没放料酒的那种。”孟澜鼻子动了动，味道很淡，融化在空气里几乎分辨不出来，要不是孟澜太饿了，她几乎不会注意到。

　　江策朗摸摸孟澜的额头：“饿得发晕？我知道太饿会出现幻觉的，走，哥哥给你摘桃子去。”

　　“猴哥，不需要。”孟澜拉着江策朗，疑惑的闻着肉味小心翼翼前进。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昨晚被火烧的房子侧面的小院门口。

　　孟澜踮起脚又嗅了嗅，像只小狗扒在墙根转了一圈，肯定地说道：“就是这里！”

　　“没有烟。”江策朗说完，脸色一变。

　　他将孟澜拉到自己身后，先推开门。

　　这户人家只有一栋小竹楼，而且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院落都是落叶和爬虫，没有人打扫。这样一件无人居住的房屋冒出肉味，有些诡异。

　　“有人吗？”江策朗敲敲门。

　　没人回答。

　　“请问一下有人吗？”

　　依旧没人回答。

　　两人推门进入，屋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摇椅，连床铺都没有。孟澜说：“咱们睡觉的屋子床铺也是临时拼凑的，这蝉鸣寨的人不吃饭不睡觉，哪里来的风俗？这可是人类的基本需要，马斯洛金字塔理论的最基础。”

　　“你还没意识到吗？”

　　“什么？”

　　“蝉鸣寨的村民，很有可能不是人。”江策朗回头，定定的看着她，“我们生活在一群皮囊人的寨子里。”

　　“那人呢？总不能这皮囊人是活人蜕下的皮吧，就像知了一样。”孟澜说话途中，慌忙去揪手臂上的皮肤，还好和肌肉连在一起，没有脱落的迹象。

　　江策朗说：“可能都死了。”

　　两人在屋内转了一圈，掀开地上铺的草席，一股肉味扑鼻而来。这草席下是一个一米宽的黑洞，黑洞连接一处石楼梯，洞旁边的金属钢板已经被挪走，走廊两边亮着荧绿色的光，像是通往幽冥的黑暗之河。

　　江策朗开头，孟澜紧随其后。

　　洞穴很深，几乎有五六米。楼梯连接一处狭长逼仄的走廊。

　　这里像是装饰华丽的墓地，彩绘壁画，蝉虫蜡烛，布置得比上面要好很多。肉味和白烟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隔着竹帘子，两人隐约看见一个身影在忙碌。

　　江策朗停下脚步，咳嗽一声喊道：“周伯！”

　　那人影明显一怔，掀开竹帘子看见孟澜和江策朗，脸色突变：“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们发现你们了？”

　　“谁？”

　　“那些皮人，那些怪物！”周伯看向身后，在确认只有两人后松了口气，他慌忙走到江策朗面前，焦急确认，“没有人跟来吧。”

　　“没有。”

　　“那就好，那些怪物一般只有晚上才出没。”周伯说。

　　他的样子比第一次见面时要红润不少，腿脚利索，没有病怏怏的感觉。

　　周伯又说：“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吃一点！一定是饿坏了，这里吃饭要偷偷的，要不然他们会发现你们是异类的。快进来，快进来！”

　　周伯灶台内用得是特质木材，只有一点火，烟也不算大，那一锅肉应该炖了少说三个小时，冒着腥臭的棕色沫子，看得人很没食欲。

　　他从桌上拿了一副碗筷塞到江策朗怀里，“要不要吃，要不要尝尝！”

　　“我们信佛，不杀生。”江策朗说，“阿弥陀佛。”

　　孟澜：？

　　周伯笑笑：“信佛好，信佛好，信什么都比信蝉好！”

　　江策朗将碗筷放到一边，问：“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