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导演那边接到了宋空山的电话，想要调监控。
这段时间下雪, 街上大部分摄像头都已经关闭, 不过别墅门口的摄像头还在运转。
导演来到北路的小洋楼别墅，进来时，看到宋空山脸上带着疲惫，屋子里死气沉沉。
气氛很压抑, 导演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也没多问, 把摄像头监控调出来。
摄像头是对准屋子的, 宋空山盯着监控屏幕, 不断快进, 拖动进度条。
监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昨晚一直到今天早上, 没有人进来过, 除了路人经过屋子外面，就没人进来过。
宋空山关了监控, 跟黎越说：“我给你找了个医生, 回国之后我们去看一下。”
毕竟黎越在雪山上困了三天，又是暴风雪, 出现应激反应才会这样。
宋空山也累了, 不想因为这事再和黎越争辩。
黎越还在监视器前，重新往回拖动进度条，什么也没有, 就只下了一整夜的雪。
黎越转身, 重新回到一楼那间卧室。
卧室里，所有的柜子被打开, 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昨晚的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场梦，黎越一步一步走向床边，来到温书年昨晚站过的那个地方。
空中似乎还残留着很淡的白玫瑰香味，大脑也不受控制回忆起那道男声——
「我爱你。」
就像是折磨，一遍又一遍。
黎越停在房间没有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黎哥，要不换个房间休息吧？”助理来到房间提醒。
黎越问：“闻到香味了吗？”
“什么香味。”助理茫然。
“白玫瑰。”
是白玫瑰混合茉莉的香味，是池念身上的味道。
助理朝前走了几步，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不过什么也没闻出来。
房间里是有香味，是这个屋子本来就自带的木质香味，他昨晚睡的房间里也有这个香味。
“没有吧，我闻不出来。”助理摇头。
空中，白玫瑰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到像是错觉。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错觉。
*
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好，宋空山和黎越下飞机的时候，被外面的记者堵住了。
“黎越老师您好，关于网上您打人的视频……”
“请问黎越先生方便接受采访吗？黎越先生和工作人员发生冲突……”
“您好……”
机场被记者和狗仔堵住，闪光灯和镜头对着黎越，咄咄逼人。
周围还有很多路人，一个个都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
黎越戴着帽子口罩，低头避开。
“不好意思，不方便采访。”宋空山挡在黎越身前，拦住媒体。
保姆车就在外面，好不容易坐上保姆车，宋空山让司机先去酒店。
来到酒店套房，宋空山让黎越先回房间好好休息，自己还要解决舆论公关的事情。
这几天网上关于黎越的争议很大，掐脖子的视频一出来，骂战就没停过，已经有合作商想要解约。
宋空山拿着笔记本电脑去了书房，剩助理在客厅整理东西。
行李箱还在客厅里，助理打开箱子，在清理东西时，门铃突然被按响。
助理过去开门，外面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您好，附赠的下午茶套餐。”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是甜点套餐。
除了下午茶，酒店还准备了其他服务用品。
“助眠的香薰，可以放到房间里。”工作人员俯身，从小推车的第二层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杯，里面放着香薰，还有一支白玫瑰。
助理接过来，随手放到客厅桌上，然后继续整理东西。
白玫瑰静静放在玻璃杯里，而在玻璃杯底部，刻有尚云集团标志。
标志很小，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尚云集团旗下的酒店遍布全国，口碑一直很好。
助理在客厅整理完东西就回去休息了，他的房间是在楼下。
套房里就只剩黎越和宋空山，一个在主卧补觉，另一个在书房里敲键盘工作。
书房里，宋空山还在和公关部进行紧急会议，还是按照老规矩，用其他明星的丑闻来转移注意力。
只是这一次，转移注意力的公关手段没什么作用。
【笑死，热搜这是给谁挡枪呢？全是糊得不行的十八线】
【#黎越打人#非要压热搜是吧？压一次就带一次话题】
【明星就这么傲的吗？随随便便掐脖子，这算不算恶意伤人？】
黎越这个名字本来就自带腥风血雨，以前公关危机都是小打小闹，唯独这次是真的出事。
暴力、掐脖子、打人……
网上流出来的那些偷拍视频里，黎越就像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暴力狂，和黎越平时的形象完全不符。
连带着黎越以前的一些黑料也被爆出来，比如活动迟到、拍戏替身什么的……
就在宋空山和团队进行视频会议时，突然听到外面客厅传来的一阵动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破。
“不好意思，会议暂停。”
宋空山暂停会议，关了摄像头和麦克风，起身打开书房门，看到客厅里的黎越。
黎越站在客厅中间，死死盯着桌子。一旁，小餐车被摔在地上，餐盘在地上四分五裂，满地狼藉。
那瓶玫瑰香薰还放在桌上，一朵白玫瑰静静插在玻璃杯里。
黎越抬头，问：“温书年是不是又来过了？”
宋空山愣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又来了？！”
宋空山无奈道：“温书年还在国外，怎么可能会来。”
“那这个玫瑰花哪来的？谁放的玫瑰花！”黎越盯着那朵玫瑰花。
“我怎么知道是谁放的，酒店不都有吗？”宋空山身心疲惫。
就只是一个酒店的香薰摆件，套房里放个香薰也并不奇怪。
黎越按了服务铃，想要调监控。
“黎越，你能不能先去看一下医生？”宋空山是真的累了。
他这几天处理公关事情已经很累，没有多余的精力，偏偏黎越现在还情绪不稳定。
宋空山不想把这事闹大，又喊来助理，让助理去陪黎越看监控，查一下这支玫瑰花是谁放的。
助理茫然，看了看桌面，有些不好意思道：“黎哥，这个是我放的，怎么了吗？”
黎越拿起香薰玻璃瓶，反问：“谁让你放的？是不是温书年？”
“不是，酒店送的，我就随手一放……”助理也说不清。
酒店工作人员也赶来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不喜欢这个香味，我们这就收走。”
工作人员上前，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看到那个香薰玻璃瓶被客人重重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摔东西的声音很大，房门又是开着的，就连走廊上路过的其他房客也能听到。
白玫瑰静静躺在在一片玻璃碎片里，黎越盯着这朵白玫瑰。
「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温书年的声音就像是魔咒般，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黎越盯着那朵破碎的白玫瑰，脸色阴沉，一字一顿：“温书年。”
精神衰弱，又疑神疑鬼。
*
宋空山重新给黎越换了房间，检查了房间每一个角落，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没有白玫瑰。
经过香薰的事情，宋空山也有些精神衰弱。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可没想到第二天时，网上又爆出了视频，黎越在酒店摔东西。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就是昨天拍的。
宋空山立马让公关部压热搜，酒店也过来道歉，说视频是昨天一位房客拍的。
顶楼套房不多，一间被黎越预定，刚好昨天黎越喊来工作人员的时候，那位房客刚好路过，也在走廊上，就拍了视频。
宋空山冷笑：“是房客还是狗仔你们都分不清？你们就是这样泄漏酒店房客资料，让狗仔住进来？”
那个所谓的“房客”明显就是狗仔，不知道从哪弄到黎越的行程，住进酒店。
酒店经理也坚称：“房客资料都是保密，我们不会泄漏客户隐私，顶楼套房也是需要提前预定才能住。”
到底是巧合，还是其他渠道泄漏行程，这件事说不清。
网上对于黎越的讨伐越来越多，墙倒众人推，负面新闻全都爆出来了。
【难道没人记得黎越之前的跨年演唱会吗？假唱对口型，粉丝还要说半开麦也是开麦】
【唱歌就别去演戏了，黎越之前撕番位撕海报，拍戏还不敬业，动不动就找替身】
【黎越早就有前科，耍大牌迟到，让粉丝贷款冲代言销量，还扔过粉丝送的礼物……】
粉丝辛辛苦苦忙着控评，可这一次，她们控评也压不住，只能回到超话里骂团队。
【公关部是死了吗？黎哥都挂网上被骂好几天了，也不出来干活】
【就这么几段没头没尾的小视频想让我脱粉？笑死，不可能】
【永远相信黎哥！不会脱粉！】
超话还是有粉丝在支持，真正脱粉的粉丝则是默默取消关注，默默离开。
很快，黎越以前在片场迟到的视频也被传出来了。
还有黎越自带编剧改剧本，碰到不想拍的脏戏就让替身去拍……
就连之前跨年演唱会的假唱视频也被翻出来，全部集中在一起。
黎越工作室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公关手段已经没了作用。
至于合作品牌方那边，已经有品牌方官博删除了和黎越相关的微博，就连黎越代言的产品，也都换了详情页，去掉黎越的照片。
一个有暴力倾向的艺人只会带来负面影响，品牌方已经下架相关代言，又找黎越工作室谈赔偿。
这些代言合同里都有规定，合同存续期间，艺人不能出现形象危机。
黎越工作室一团乱，现在正是风口浪尖。
会议室里，宋空山看着一片愁容的公关部员工，最后狠心做了决定，暂时让黎越避避风头。
很快，黎越工作室官博发了声明，说黎越因为在雪山上被困三天，有轻微的创伤应激，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闭关休养。
工作室避重就轻，对于这段时间黎越暴力倾向的视频不作回应，只说黎越有创伤应激。
评论里依旧有粉丝愿意相信黎越。不管黎越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们都无条件支持。
【黎哥加油！等黎哥回来！】
【气死了，黎哥也是受害者，换成你被困三天，你能心情好？】
粉丝还在解释，黎越没有暴力倾向，只是因为创伤应激，心情不是很好，并没有伤害他人。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可以掐脖子打人？】
【掐脖子的事情还没回应呢！到底什么情况！】
【已经脱粉一年了，曾经真情实感喜欢过五年，但是后面越来越累，感觉我喜欢的那个人已经变了……好聚好散吧】
【脱粉+1，以前确实很喜欢很喜欢黎越，很喜欢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男孩，可能是娱乐圈浮华的名利场太容易让人迷失了，一步错，步步错】
不少老粉都慢慢脱粉，粉丝内部早就乌烟瘴气，之前一直苦苦维持。
直到现在，脆弱又摇摇欲坠的高楼大厦终于坍塌。
网上舆论几乎一边倒，公关部面对全网黑的舆论，也放弃了公关。
宋空山把黎越送去外省一处安静的疗养院，远离网络。
只要过个一两年，到时候还是能继续复出，顺便还能卖惨，说黎越被全网黑的那段日子是多么难熬。
宋空山还给黎越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跟医生说了黎越的症状，出现幻觉、疑神疑鬼。
当然，宋空山忽略了黎越和温书年的那段经历，只说黎越以前有一个私生粉死在火灾里，后来黎越又碰到一个和那个私生粉长得很像的工作人员，觉得对方就是那个私生粉。
安置好黎越，宋空山回了工作室处理工作。
虽然现在黎越暂时闭关退网，不过工作室底子还在。
资源、人脉……
没几天，宋空山接触了一个新人，有意签约。
他们工作室是可以签新人的，只是这几年重心放在黎越身上，一直没有签新人。直到现在，宋空山动了签新人的意思，再培养一个“黎越”。
*
疗养院里，黎越一个人在书房写歌。
虽然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郊区一栋私人别墅，有医生有佣人，相当于换个地方休息，只是不能离开。
不过只要他能再写出新歌，等明年或者后年复出一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拿起笔时，耳边总是会响起温书年的声音——
「我爱你。」
黎越将笔摔在地上，起身时，顺手拿过旁边的吉他，朝墙上砸去。
动静有点大，助理连忙跑过来，看到书房里的一地狼藉，小心翼翼：“黎哥，怎么了？”
黎越朝助理伸出手，说：“手机。”
“还没到时间，宋哥说了，一周只能碰一次……”助理为难。
因为是退网静养，黎越每次碰手机的时间都有规定，少碰网络。
助理商量道：“黎哥，要不我周六再给你？”
“手机给我！”
助理被吓了一跳，不敢忤逆，还是把手机给了黎越，小声提醒：“只能十分钟。”
因为是退网静养，黎越每次碰手机的时间都有规定。
黎越拿过手机，才刚解锁屏幕，就看到微博自动弹出推送——
【#一眼心动的素人#新来的驻唱小哥好像黎越！太心动了！发带、少年音、吉他……简直是第二个小黎越！】
黎越点进去，是主页一个关注的营销号发的微博。
这个小号关注了很多营销号，都是工作室养的。
就像是现在他点开的这个营销号，发了几个动图，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坐在高脚椅上，弹吉他唱歌。
男孩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当他唱着歌时，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好神啊！这不比娱乐圈那些假唱的爱豆艺人好多了？】
【五分钟，我要这个小哥的全部信息！】
【去听过现场！小哥还是大学生，过来兼职的！大家有空可以去捧场啊！】
兼职的驻唱歌手、地下酒吧、吉他……
一切的一切，仿佛第二个“黎越”出现，重新开始一个轮回。
而各大营销号在转发时，也都提到了“小黎越”这个词。
“小黎越”更年轻，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等待粉丝去一点点养成打磨。
年轻，就代表一切都有可能。
黎越直接给宋空山打了电话，问：“小黎越是谁？”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宋空山才开口：“最近新签的艺人。”
“你签了其他人？”
“工作室签新人也正常。”宋空山叹息。
他知道黎越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想到黎越会知道得这么快。
宋空山：“违约金的事情要赔一大笔钱，工作室也要赚钱，你空窗期这么久，现在能怎么办？”
他带了黎越十年，自然是有感情。
只是现在黎越空窗期，需要静养一两年来熬过这段低谷期。
可他等不起，工作室等不起，只能签其他人来熬过，利用手里的资源再培养一个新人。
宋空山：“等一两年了，新人培养起来了，你也复出了，到时候你还能从他那边带点热度。”
谈不上背刺，只不过是签一个新人，最大化合理利用资源。
电话再次沉默。
许久，黎越开口：“你之前说过，只带我一个。”
“我是跟池念这么说过。”宋空山应下。
他确实对池念这样承诺过。
后来，他也背叛了池念，看着池念被送进精神病院。
宋空山强调：“池念已经死了，温书年是温书年。”
自从黎越从雪山被救回来过后，他也查过温书年的资料，很详细。
温书年一直在国外长大，直到二十二岁才回国，和池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
宋空山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听来的八卦——
池关笙疯了，嘴里一直在说池念还活着，就连后来去监狱，也还在提池念的名字。
可是池念已经死了。
不是没有怀疑过，早在他见温书年的第一面就怀疑，可是他查出来确实是两个人。
而且那天温书年还说过愿意去做DNA鉴定，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怎么有底气说出做鉴定的事情？
“新人的话，我先带他上几个活动，然后——”
宋空山的话还没说完，黎越挂了电话。
紧接着下一秒，黎越将手机砸在地上，转身时，看到桌上的草稿纸，将那堆纸全部扫到地上。
助理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声不吭，降低了存在感。
“黎哥——”过了一会儿，助理小心翼翼出声。
“滚。”
助理老老实实，转身离开。
黎越双手撑在桌边，低头平复呼吸。
直到呼吸慢慢平稳，黎越踩在一地的草稿纸上，来到沙发边，倒在沙发上。
黎越望着天花板，四周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现在新人都能踩着他的名字往上爬，他却只能待在这个小破房子里被迫闭关。
黎越闭上眼，不知不觉，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仿佛又闻到了茉莉玫瑰的香味。
舞台灯光打在身上，台下是观众欢呼声。不管是地下酒吧的狂欢声，还是演唱会上的万人齐唱……
那些声音纷纷扰扰，最终化成那道男声——
「以后你肯定会当上大明星。」
「所有人都会来听你的歌，大屏幕上都是你的广告。」
青涩稚嫩的小少爷站在他面前，那样乖巧又温顺，带着满腔爱意。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带有茉莉玫瑰香味的夏天……
最终，这些美好的画面一幕幕破碎，只剩下温书年病态又疯狂的声音——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缠着你。」
「你只能和我在一起，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
「只有我还会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