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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文县。
陈青将最后一箱饮料放到了超市门口，他摘了手套，对站在门口的超市老板道。
“货齐了，你看还再点一遍吗？”
超市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摸了摸身上拿出一盒烟，递给了陈青一根。
“不用了，我还信不过你吗，来，拿着。”
陈青接过烟道了句谢，只不过没抽而是放到了口袋里。
小面包车前面绕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将后车门关上后，朗声问：“青哥，走吗？”
“走。”
和超市老板道了别，陈青和那个小伙子一起上了车。
车子发动后，那人笑的眉眼弯弯：“青哥，这是最后一家了吧。”
陈青翻了下手机备忘录，点了点头：“最后一家。”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今天收工很早，可以早点回家！对了，青哥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学校接安安？”
陈青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安安已经放学了，不过孩子估计去了小饭桌。
“不了，去菜市场吧，买点菜晚上做饭。”
“啊，那我能不能去你家蹭饭？上次青哥你做的那个鸡翅很好吃，我想了好久。”
“可以。”
这人叫于小远，是来文县后陈青的同事。
两人在同一个老板手底下干活，两人都是苦出身，工作了这么久，关系处的很不错。
不仅如此，两人住的对门，基本上上下班都是一起的，生活上也常有照应。
于小远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性格随和阳光，很有年轻人的朝气。
安安很喜欢和他玩，陈青对于小远观感也不错，平时将对方当个弟弟。
两人聊着天，先去了菜市场买了些菜蔬，又转道去了安安所在的小饭桌。
陈青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小饭桌的老师就领着安安出来了。
“爸爸，小远叔叔。”安安背着书包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陈青的腿。
难得今天陈青回来的早，还来接他，安安高兴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围着陈青转。
大概是之前的经历，安安格外的粘陈青。
接过安安的书包，陈青也笑了笑：“嗯，家去。”
一旁的于小远逗弄安安：“这么开心，作业写完没有啊？”
安安躲开于小远在他脸上作恶的手，骄傲道：“写完了，我上午数学测验还拿了一百分呢。”
“哇，这么厉害？我从来都没有拿过一百分呢。”于小远夸张道。
“真的吗？”
“真的，回去让我看看卷子，我还没见过一百分的试卷呢……”
……
陈青微笑着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伴着回了租住的房子。
现在他们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六层楼高的房子，他们住的三楼。
文县这种不太发达的小县城，房租不算贵，重点是距离安安的学校很近。
进了屋，陈青去阳台的小厨房做饭，于小远和安安在客厅里玩。
等菜熟的过程中，陈青免着袖子洗水果。
水管里的水流哗啦啦的流，一些水滴溅到了陈青的小臂上。
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扭曲蜿蜒的疤痕。
陈青像是已经习惯了，只将洗好的葡萄放到了一边的盘子里。
擦了手将葡萄端出去的时候，安安趴在茶几上画画，于小远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些什么。
“先吃点葡萄。”陈青将盘子放到两人面前：“我刚刚吃了一个挺甜的。”
于小远没看葡萄，只盯着手机发出一声惊呼。
“我的妈呀！青哥你快看手机，凌——”
话未说完，陈青身上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墩子的电话，陈青一边跟于小远做了个手势，一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墩子也是大呼小叫的：“青哥！青哥！你看新闻了吗！”
声音震得陈青耳朵一阵发麻，不由的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没有，怎么了？”
“凌鸿文死了！”
平地起惊雷。
手机那边墩子还在畅快地笑：“妈的，让他们当初欺负咱们老百姓，遭报应了吧……”
似是一只听不到陈青的回应，墩子又问：“青哥？你听到没？”
“听到了。”
“你快看看新闻啊……”
那头墩子又说了些什么，陈青也没心思听了。
草草说了几句，陈青挂断了电话。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陈青才发现于小远拿着手机正看着他。
“怎么了？”想起刚刚于小远有话跟他说，陈青问道。
“啊，没什么，刚刚你朋友也说了。”于小远晃了晃手机：“头条都爆了。”
其实于小远也并不是太关心这个人的死活，只是当做谈资和陈青说说，只不过听陈青朋友的语气，似乎和凌家还有渊源？
于小远收起手机：“那个，其实这些有钱人的事情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嗯。”陈青面色如常，又将手底下的葡萄推到一直观察他神色的安安面前：“吃葡萄，等下吃饭。”
陈青又去了厨房。
将炉灶关闭后，陈青拿出了手机。
这个事情似乎真的很值得报道，各大APP都有推送，陈青随便点进去一条就有详细的内容。
“……今日，我们获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凌氏集团凌鸿文先生，在疗养院内病逝。凌鸿文先生的一生充满了奋斗与拼搏，他的离世让我们深感痛惜……”
后面接着全是有关凌鸿文其人过往一生的经历。
那些陈青没有再看了。
握着手机，陈青还有些不真实感。
凌鸿文真的死了吗？
想起当初那个面容严肃的老人，那会儿看起来对方身体格外硬朗，竟然就这么没了？
比起这些，陈青自然想起了凌斯年。
凌鸿文没了，凌斯年会怎么样？
会不会好一些？
他又将那篇文章划到底部，只在文章底部看到了凌斯年的名字，只简短的几句话，大意表明今后凌氏集团由凌斯年出任掌权人。
陈青看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于小远的声音，他才惊醒过来，慌忙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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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北城发生的大事情，并不会影响到地处偏远的文县。
普通人在乎的还是自己眼前的衣食住行，那些大人物的是是非非，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大的事情，过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会消匿于无形。
就好比前两周前陈青去公司或者去送货，总能隔三差五听到人提一嘴凌氏集团，现在的话，人们口中已经有了各种各样新的话题。
于小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面包车的后门关上，对陈青喊道：“青哥，走啦！”
陈青收起手机，应了声：“这就来。”
今天两人要送好多货，不光是县里，还有周边村镇超市。
刚下过一场雨，路上并不好走，这条去往某个村镇的路格外狭窄，两边都是水稻田，稍微一不留神就容易开到沟里。
于小远一路开着车，眼睛看着路，嘴上一刻停不下来，一直和陈青聊天。
这小孩儿性格好，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即便是陈青不爱说话，于小远也能跟着聊上几句。
话题说着说着，说到了个人问题。
于小远问陈青：“青哥，老板娘找你说没？”
陈青正望着远处正在田地劳作的农民，听到于小远的话，不解道：“什么？”
于小远笑了下，假意咳嗽了两声，故弄玄虚道：“有好事啊。”
“好事？”陈青想了下，问：“老板娘要涨工资吗？”
于小远噎了下：“呃……不是。”晏闪庭
“那是什么？”
于小远叹了口气，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告诉了陈青。
“前几天你不是帮老板娘的表妹搬家了啊，这个表妹刚离婚半年，想找个伴儿，那天她对你印象不错，老板娘知道了，想撮合你们两个。”
陈青愣住，他回想了下，只记得那个女人话并不多，他帮着搬完了东西，两人也没说几句话，现在于小远不提，他甚至记不起对方的长相。
“这不合适，我没有这个意思。”陈青拒绝道。
于小远不理解：“那个表妹之前来过几次，挺温柔的一个姐姐，青哥你不考虑考虑吗？”
“不考虑了。”
“好吧，虽然我也觉得人没必要都要结婚，不不过大部分人都认为人到了年纪应该结婚，因为你不光是你，你还有家人朋友，结婚甚至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还有对家人的责任……”
于小远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之后一路无话。
等回到公司的时候，老板娘果然喊住了陈青，一脸热情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陈青。
“……我表妹大你两岁，没有孩子，是个老实人，我瞅着你们实在合适，就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也觉得行，改明儿找个时间就见一面，聊着差不多就可以定下了……”
陈青连番拒绝，只说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老板娘只当陈青害羞，使劲劝道。
“姐知道你这个人不爱说话，你别害羞，咱们先见一面，聊聊嘛，就算成不了，也能当个朋友……”
等陈青好不容易从老板娘手底下逃脱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还是于小远帮的忙，喊陈青帮忙去送货。
两人出了公司所在的门店，于小远直拍胸脯，“天呐，老板娘太热情了，青哥你就谢谢我的机智吧。”
陈青也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于小远的肩膀：“谢了。”
“不客气，周末休息我想吃大炖菜！”
“可以的。”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正商量着去街口的小饭店吃午饭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
“小远。”
身边的于小远瞬间僵住了，陈青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辆车钱，眼眸深沉的看向他们这边。
陈青转头去看于小远，只见对方后退了一步，将身体躲在了他的身后。
他虽然比于小远高一些，可到底是个男人，怎么样藏不住。
显然那个男人认识于小远，不过看样子于小远并不想见对方。
陈青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于小远面前。
男人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俊朗的面容满是疲惫：“小远，我有话跟你说。”
于小远鹌鹑一样，不出面，也不说话。
陈青只得开口问：“小远，这是谁？”
躲在身后的于小远：“没谁，就以前认识的人……”
于小远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青明显看到眼前的男人神色变了。
身后的于小远扯了扯陈青的衣角：“走吧青哥，我饿了，快走……”
陈青看了眼那男人，只能转身跟着于小远走了。
男人倒是没有追过来。
后面于小远一直神色恹恹，话也不说了，连饭都吃的心不在焉，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面。
看得出来于小远并不是很想提那个人，陈青也不好问。
之后两天陈青又见了几次那个男人，对方似乎一直想要找于小远谈话，不过都被于小远避过去了。
直到某天晚上，陈青出门丢垃圾的时候，看到两人在楼下拉拉扯扯。
陈青看的分明，那男人将于小远抱在了怀里，低头亲吻了于小远。
陈青愣在原地一会儿，没好意思在待着，连垃圾都没丢，就赶忙回了家里。
刚刷完牙的安安看到陈青拎着垃圾回来了，奇怪的问道：“爸爸，你不是下去丢垃圾吗？”
“……啊，我忘了。”
“爸爸你怎么了？”
“没什么。”陈青将垃圾放在一边，对安安说：“不早了，你去睡觉吧。”
安安听话的去睡觉了，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门外正是于小远。
“青哥……我能在你家待会儿不。”
片刻后，两人坐在了客厅里。
刚刚看到了下面那一幕，陈青有些尴尬，他视线快速的从于小远的脸上略过，又低头将倒好的水推了过去。
“喝点水吧。”
于小远接过水捧在手里，低声问：“……青哥，你看到了吧，是不是吓到你了。”
陈青沉默了片刻：“……还好。”
“你肯定吓到了，毕竟是两个男人。”
陈青想了下，犹豫着问：“小远，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是……”
后面两个字陈青没好意思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冒昧。
倒是于小远很坦然：“喜欢男人吗？”
陈青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啊，我之前也没有喜欢过谁，男人女人都没有，但是当初是很想和他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喜欢男人。”
陈青呆了呆。
那边于小远继续道：“不过现在这种事情好像很常见，我之前也见过不少男人在一起，虽然不能结婚，但搭伙过日子好多年的那种。”
“是这样吗？”
陈青若有所思，他盯着面前的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里，客厅里安静极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片刻后陈青问：“要、要和他在一起吗？”
于小远满脸沮丧，他放下水杯，使劲的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事我也不知道和谁说，其实我之前没跟你说完，他其实算是我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陈青听了于小远和那个男人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他之前说结婚，现在又说不结，可我已经不想在和他不清不楚下去了，青哥，你说我怎么办？”于小远问。
“我也不知道。”陈青半响道。
他不好去评价别人的事情，尤其是感情。
最后于小远垂头丧气的回去了，陈青在客厅坐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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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于小远倒休，陈青把安安送去学校后，自己去了门店。
一上午拉货送货的，等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陈青就这门口的水管洗了手，拍了怕沾到身上的土。
正打算去买点吃的，老板娘从店里出来，见到陈青立刻招呼他过去。
“就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老板娘问。
陈青只觉头都大了：“我真没这个想法。”
老板娘叹了口气：“有个媳妇给你暖被窝儿不好吗，你这年纪轻轻，怎么能没这个想法呢。”
陈青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摆手。
“行吧，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强求。”老板娘说：“就是下午还是有个事儿让你帮个忙，现在店里没别人，还是得让你帮着我妹拉点东西。”
老板娘大概还想着让两人相处下，不过这个理由给出来，陈青实在不好拒绝。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陈青骑着电三轮去找了老板娘的表妹。
表妹叫张雯，看外表是个文静的女人，她要在县里开个小饭馆，这几天正往装修好的店里拉东西。
将桌椅板凳什么的放到车后斗架好捆好，陈青对站在一旁的张雯说：“走吧。”
“我电车坏了，得跟你车走。”
张雯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老板娘跟她说了什么。
这个电三轮前面是可以坐人的，就是稍微有点挤，不是陈青不开车，他还没有驾照。
两个人现在这样，多少有些尴尬。
陈青也不是那种特别计较的人，只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没事，上来吧。”
车子开起来了，陈青专注的看路。
两人无言半响，还是张雯找着陈青说话。
她声音不大，有着女人特有的温柔，话也不多，聊得都是些日常和孩子。
她问什么，陈青答什么。
平心而论，张雯是个很好的女人，勤快，老实，温柔。
陈青在年少的时候也想过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乡下人，没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大多都是看着合适，两人搭伙结婚相互照应，就这样走完一辈子。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他的一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车子开到了一条单行道上，迎面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因为道边有人乱停车，导致留下能通行的路有些窄，陈青的车和对面的车要想同时通过就有些困难了。
陈青看了眼情况，踩了刹车，想倒一把车给对面让路。
奈何车上载的东西太多，一时慢了许多。
那辆轿车就停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陈青鼓捣了将近五分钟，因为后面也有等着过路的车子，一时间这块就堵上了。
身后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要不要让他们退一下？”张雯问。
陈青左右看了看，实在没有办法，不得已下了车。
他走到那辆轿车的旁边，先是对着里面摆了摆手，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理会。
陈青又敲了敲车窗，对里面说：“你好，你可以往后倒一下车吗？”
这会儿里面总算是有了动静。
车窗缓缓的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没有说话，眼神里满是淡漠，他看着陈青，薄唇轻启。
“有事？”
——是凌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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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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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远和他哥的故事是作者的新文预收《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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