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回到小院，胡晓燃穿着演出服过来了，大喊着：“桃子，看我这身咋样，明天我们三人组合，就去电视台预赛，帮我参谋下。”

　　桃子正坐在书桌前做题，看了他一会，说道：“你整体表演下，我和王菲给你找毛病。”胡晓燃转身去自己屋里抱来了吉他，他边弹边唱，一个高音还没顶上去，王菲不耐烦了，“你这歌吵死人了，想唱去没人的地方唱去。”胡晓燃见吃了闭门羹，无味着走了。

　　桃子招呼他，胡晓燃推着她，两人去了胡晓燃的屋里，继续练习。

　　王菲心里有事，她在桌子上摊开本子，她要写下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想了半天，纸上没有写下一个字。她又翻床头的一摞小说，看了几篇开头，心里还是空白，从枕头芯里找出了陈大河送她的诗歌本，禁不住又看了起来。

　　当看到“漆黑的夜，别迷茫，璀璨星空下，是迎风招展的火把，倔强的队伍，是向着山顶攀登的旗帜……”

　　是火把照亮了心里迷茫的黑暗，文字的驱动力赶走了内心的荒野，王菲感觉自己的心灵是安然的，她停泊在一片温暖的港湾里，可以安心地做一个书写人。有李姝这样的前辈引路，沿路就会看到许多锦绣花园，还有里面盛放的芳草鲜果。

　　王菲把一本子诗歌又看了一遍，其实……这里面的文字，她已经几乎是吃进肚子里去了。一个土黄色的日记本，很朴素，只是里面爬满了字迹，陈大河是看到她对文字的挚爱，才送给她，以示鼓励吗？她们一直是坦诚相见的，陈大河是要鼓舞她勇攀文字的高峰，她王菲能够做到吗？

　　王菲不知道，自己的心底是否刮过了一阵风暴，大家朝夕相处，彼此已都太熟悉。在王菲眼里，陈大河一直生长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父母开明，又友爱，他是自然生长的小树苗，阳光、水分和湿度，都恰好，没有人为的约束，却又高大挺拔，茁壮成长。自己是淳朴田野长大的土杨树，移栽在城市的天空下，根部还没扎深，她们不是两棵并行生长的树，相同的天空下，看枝叶繁茂，其实还是树根扎向土地的盘根错节。

　　第二天上午九点，胡晓燃就要预赛了，桃子和胡丽萍去当了啦啦队，胡丽萍的腿，早好利索了，出行基本上是可以自由了。两人推着桃子往外走，到医院门口，去坐公交车。

　　满小川就站在门外，胡丽萍招呼他道：“走啊，小川，给晓燃助威去？”

　　满小川看到桃子和胡晓燃有说有笑，心里就凛了一下，木讷着说道：“阿姨，我可能去不了了，过会要陪伯父出去办点事情。”

　　“办完事情可以过去看，就在电视台三楼演播大厅，今天节目太多了，估计晓燃排上号，也得快到中午了。”

　　满小川点一下头，目送三个人，正向小巷口走去。他多么想，推着桃子轮椅的那个人是他，而现在却是讨人厌的胡晓燃。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桃子喜欢看雪，上次去省城，她就看了一路。他多想，踩着深深地积雪，听着咯吱声，沿途看着马路两边的法桐树，街心花园，小广场，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变成圣洁美丽的童话世界，而桃子永远是他童话世界里的白雪公主。他要看到她脸上最不设防的笑容，而这笑容再也不会留给他了。

　　三人来到公交站下，等半天，车还没来，胡晓燃提议道：“就一站路，要不咱们步行去吧，现在才六点多，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上完全充足。”

　　“你不想早去再练习一下，熟能生巧，别上了台，再无端地紧张。”胡丽萍提醒他。

　　“昨天和桃子已经练习得很熟练了，我们三人在吉他室也经常排练，配合得也很默契。妈您放心好了，我已经胸有成竹了，关键是这么美的雪景，我们可以一路赏雪。”

　　“好的，你们赏雪，妈妈先去现场看看了，看还要做什么准备工作，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胡丽萍已经大踏步甩开他俩了，直奔电视台而去。

　　桃子看胡丽萍走远了，她忽然想对胡晓燃说一些话，是想纠正他的人生方向，不能有了偏差，她悠忽着说道：“你看这一整个冬天，天气都是灰蒙蒙的，不是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肆虐，就是大雾弥漫的阴冷天。这一场大雪，分明是这严冬的调色板，把污浊和灰暗全部覆盖住了，这大雪就是净化剂。其实，你也可以把音乐当成你人生的净化剂，让它为你的生活，除污，还有提升。”

　　“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我的变化吗？没接触吉他前，我差一点就要抑郁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这些小伙伴们，送给了我一个灵丹妙药，彻底解了我的心病。我的吉他，就是这冬天里的大雪。”

　　“还有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已经似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你一定不能偏离了方向，这一次参加预赛，取得名次后，才会进入复赛，然后才能参加省里的推荐赛。也就是说，寒假的每一天，你的精力，都用在参赛上了，我很为你的学习担心。”

　　“相信我，我是弹簧，能伸能屈的，过了这一段，我会又自动回到学业上来的，我给我妈保证过了的，我不越界。不过，通过这一段时间，我接触高层次的音乐人，我会愿意成为一辈子的歌者，这种来自旋律的陶冶和熏染，不是一般的生活所能比拟的，我知道的，我可能一辈子再也离不开它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都要做最好的自己，不浪费生命，不辜负身边亲人的厚爱吧。但是，你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不要让你妈失望。”

　　胡晓燃此时看着桃子，正全身心陶醉在一场雪景里，她的眼睛里也是一片纯净。有一个问题压抑在心里很久了，他不知道，到底该问，还是佯装不知道。踌躇了一路，见是一个很难得的独处机会，还是忍不住问了。

　　“桃子，有一个问题，憋在我心底已经很久了，我觉得，我们经常在一起，今天就想挑明了问你了。”胡晓燃已经在跃跃欲试了。

　　桃子一颗心怦怦怦跳起来了，她不知道，胡晓燃在这圣洁的雪地里，要说什么，难道他是触景生情了，还是压抑在心底的沉重相思，终于爆燃了。

　　胡晓燃终于开口说道：“桃子，满小川也是从小就玩到大的，他上次在去省城的车上，送给你了粉红三件套，你怎么能再转手就送给王红呢？王红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见人就说是桃子送的，天天围着招摇撞市，你让满小川看见了，怎么想？你这不是在伤他心吗？满小川受打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再看到你，都是在躲着走了！桃子，作为一个最资深最亲密的邻居，我是看不惯你这种行为的，你严重伤害了一个小伙伴的最淳朴的心！你要向满小川诚挚地道歉，让他受伤的心灵，彻底痊愈了，再重新回到我们小伙伴们的队伍里来。”

　　“我就是用不着，放那儿占地方，再说了，王红脸和手，冻疮很厉害，我是拿它用到最需要的地方了，怎么扯到了阶级感情上……胡晓燃，你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快放开我的轮椅，我自己可以推着回去，你的预赛，我不稀罕助威了……咱俩从此以后，势不两立了。”

　　桃子果然掉头了，用手推着轮椅，往回走了，胡晓燃只能怔怔看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马路转弯的地方，茫然间摇了半天头，无奈着长叹一口气，加快步速，向电视台走去了。

　　一路上，胡晓燃一直在指责自己，是自己多嘴吗？惹桃子发了毛，彻底生气了，还说要和自己断交。可是他也不想看到，满小川心里添了堵，这手心手背，都是同学和邻居，他不愿意厚此彼非。

　　到了电视台，胡晓燃远远地就看到编导和妈妈聊得很欢，编导看到他进来，就热情地招呼道：“晓燃，你怎么才来，大家都等你了。来，我们去旁边房间再排练一遍。”

　　胡丽萍胳膊腕上挂着他的演出服，她故意拉儿子走慢了一步，好奇着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了，桃子呢？你俩不是一起的吗？”

　　“桃子让我给气回去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节外生枝了？”

　　“哎呀，亲妈你就别再问了，好嘛！我们小孩，就不会有点小秘密呀！干嘛啥事都要向你汇报。”

　　“你这孩子，真是不厚道啊，桃子脚还没好，你就让她一个人回去了，下这么大的雪，路面又滑，你这么过分，不像是我的亲儿子。”

　　“妈，先不说我了，我倒要先问你了，就这一会功夫，编导就和你这么自来熟。和我练歌的早都说了，他老婆在美国留学呢。不是个善茬子，他就是个绝缘体。身边没有女的，敢和他说话？怎么妈你敢踩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