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潇的话，同事显得有些吃惊：“你一看就知道了？”
顾潇撩着车窗上的帘子，瞅着那栋楼说：“这一路大大小小的博彩场，白天都是关门闭户的不营业，只有这里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成箱成箱搬的都是些旧电脑，座机电话，路由器这些东西，只是个赌场的话需要这么多通讯设备吗，三楼的外墙挂的也全是交换机，网线，电话线，还有，从车上的下来的那几个人，看模样不像是当地人，他们是被旁边的那些拿枪的人驱赶着进去的，应该被胁迫了，除了搞电信诈骗，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唉，这种事在这里不稀奇，都快形成产业了，政府要靠着他们吃税，警方和军方也要维持各派系之间表面的和谐，所以只要闹得不太过分，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他们关心普通民众的死活，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潇回过头来，不经意地瞥见弗朗正从后视镜看着自己，目光依然带着些许警觉，还有点紧张。
仔细想起来，从昨晚发现被窃听到现在，弗朗似乎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她，准确点说，是在监视她。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同事指着前方道：“顾翻译，前面有个大商场是日本人开的，东西种类齐全，安保是这里最好的，你不是还有些私人东西要买吗，要不要去看看？不过不能太久，最多一个小时。”
“只是买东西，时间足够了。”
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顾潇下了车往前走，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理了理头发，从镜子里看到弗朗拿着手机打电话，眼神却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把镜子放回包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在门口过了一遍严格的安检，才进到了商场里面。
这里看上去和国内的大型 CBD 差不多，人不是很多，顾客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顾潇想着窃听器的事，一路走着，一路心不在焉地走马观花。
到超市买了两瓶洗发水，算着日子估摸着例假也快到了，项目部现在只有她一个女孩，那些大男人应该是不会想到这个的，于是准备囤几包卫生巾，却发现这里的超市几乎全是棉条，顾潇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几盒放进购物车，总比没有用的强，至于习惯问题，习惯习惯就好了。
从超市出来没走多远，顾潇就感觉似乎有人在身后跟着她，回头一看，都是神色自若的路人，并不见有什么人藏头露尾地跟踪。
是她敏感了吗？
带着疑惑着继续走，但这种感觉却始终萦绕着，让顾潇心里有些发慌起来，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停车场方向的走去。
终于看到了几个同事等在出口那里，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顾潇松了口气，正要过去，前面不远处一家卖香烟的店门口站着几个男人正在互相交谈着，而其中一个人的背影，怎么好像是……何凛？
一身黑衣，和那天在路边快餐店看到的他打扮几乎一模一样。
想走近了去看清楚，面前突然呼啦啦地走过一拨人，男人的背影在缭乱的视野里闪了几下，待人群过去，竟消失不见了，顾潇短暂地怔忡了几秒，下意识地向四周漫无目的地看去，转过身，那背影又出现在前方，步伐走得飞快。
顾潇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迎上来的同事，“不好意思，我想起有个东西还忘了买，再等等我……”说完，也顾不上同事一脸惊讶，掉头就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商场里的人比来时多了许多，还放起了很响的音乐。
而那个被紧追的背影，始终差了那么几步就是跟不上他，到了商场中央，背影再次消失了，顾潇茫然地站了好一会儿，再不见他出现。
对了，那个号码！
顾潇掏出手机，凭着记忆拨通了那个号码，响了许久却无人接听，再拨，直接被挂掉，这下，她更加肯定那个背影就是何凛。
又向前跑了几步，这里已经到了尽头，旁边是安全出口，前面再也没有了人。
突然，顾潇感到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将她拖了过去，砰地一声，安全门被弹回，重重地关上。
眼前的人一手摘下了墨镜，另一手还扣着顾潇的手腕，死死地按着。
顾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圆瞪，“何凛……真的是你？！”
何凛放开手，看了顾潇一眼，神色依旧冷冷淡淡，“你在找我吗？”
此刻，顾潇的震惊是要大于疑问的，“对，我是在找你，我一直在找你，在 S 国的时候就在找你，因为我……”
话还没说完，何凛便打断道：“窃听器，你花了多长时间找到的？”
顾潇心下又是一惊，但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
“什么窃听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弗朗，是我的人。”
真是句句都出乎意料。
如果说之前顾潇对何凛在这个地方的目的有自己的一番猜测，那么现在，所有的猜测仿佛都在逐渐被证实，但却没有让她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反而纠结得愈发厉害。
“是你让他给我装窃听器？”
“是。”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确定你是可以信任的，弗朗也需要。”
顾潇有些失落，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简直糟糕极了，她突然对何凛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没有了兴趣，冷笑了一下，从脖子上把项链解下来递给何凛。
“你不用信任我，我找你只是为了完成段师姐临终的托付，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何凛的平静的眸子里突然多了几丝波动，接过项链握在手里，默默地看了很久，开口问道：“云念走时，只有你在她身边？”
“是。”
“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只说你在等她，别的也没……没来得及说。”
顾潇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转过脸擦了擦眼眶，看着何凛，平静地说：“既然项链已经给你了，我也完成了对段师姐的承诺……别让弗朗处处盯着我了，我只是临时调派来工作的，对你在这里做什么并不想知道，我们……互不妨碍就好。”
说完，拉开安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营地，顾潇第一时间回到宿舍把行李箱里的窃听器取了出来，抛到了楼后的水渠里。
小小的金属片闪了几下，没入了水流中。
之后的很多天，顾潇发现弗朗真的没有再监视自己，只是偶尔遇到的时候，他还是会用警惕的眼神多看她几眼。
顾潇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值得被警惕，很快，工作安排增多，她也开始忙碌起来，于是又很快，所有关于何凛的疑问都被暂时抛诸了脑后。
直到这天傍晚，顾潇跟着白总从甲方开会回来，太阳还没落山，汗流浃背的想先回宿舍去洗个澡再去食堂吃饭。
刚进门，手机就响了，屏幕上闪烁的电话号码，正是她数天之前撕得粉碎的那张字条上的，可恶的好记性让她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号码，想忘都忘不掉。
顾潇关上房门，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那头的人却沉默着，很久都没有开口。
“又在哪儿给我装窃听器了？还特地打个电话来告诉我？”
“没有。”
终于说话了，这男人，沈岳说的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没冤枉他，要不是看在他救过自己，还有段云念的份上，早就挂电话拉黑了。
顾潇耐着性子继续问，“那你有什么事吗？”
何凛顿了顿，“你懂鱼鹰的语言？”
顾潇愣了半秒，脑子转得飞快，路边快餐店，那个拦住她欲行不轨的男人在听到她换了语言后，突然就害怕得浑身如筛糠，也说出了“鱼鹰”这个词。
“那支雇佣军，鱼鹰？”
“你和云念在 S 国的时候那次撤退，遇到的就是他们吧？”
“是，他们用的语言是南亚这边一种很古老的小语种，我以前因为好奇研究过一段时间。”
“现在，这边只有他们在用这种语言了。”
“所以，那天在快餐店，那些人听到我说的话才会有那种反应……”
“对。”
“弗朗警惕我，监视我，也是因为他认为我和鱼鹰有关系？”
“是因为你会被鱼鹰盯上。”
“他们到底在哪儿？他们背后的集团是谁？”
“我也在找他们，但是一直接近不了核心，很多事，还在查。”
“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你们的营地里很安全，或者……”
“或者，跟你合作？”
“云念曾经跟我说起过，她有个小师妹很聪明，人形百科全书，精通多国语言，甚至某些很冷僻的小语种都有涉猎，看来说的就是你了。”
何凛说着，竟笑了一下。
这笑声很轻微，还是冷冷的感觉，也只是短暂的一瞬，竟让顾潇连日来都不怎么好的心情就这样放了晴。
“那你还需要确定我可不可以相信吗？”
何凛又顿了一下，沉默几秒，声音低沉地说：“云念相信你，我相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