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了两日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绵绵不绝，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雨声不大，却声声砸进了顾潇心底。
她想对何凛笑笑表示自己没事了，却发现自己此刻就连想稍微扯起嘴角都很费力。
“还是很痛？”
何凛看到顾潇紧咬着嘴唇，像是在拼命忍着疼痛的样子，看向她伤口的位置。
顾潇老实地点了点头，想再在他眼里寻找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她特别想急切地确认刚才那一恍然间看到的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是，石子落水，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漾起便再也寻不着蛛丝马迹。
“知道痛就好，痛才长记性。”
何凛拿过顾潇手上的水杯，转身去给她添水。
顾潇突觉鼻头一阵酸涩，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着便掉了下来，也不知是为什么掉泪，也许真的是因为伤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又也许只是因为心里那股强烈的失望。
真是很丢脸啊，她原本不是这么脆弱敏感的人啊，难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想着，有些慌乱地赶在何凛回过头来之前把眼泪拭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是什么地方？”
“另一个落脚点。”
何凛恢复了一贯冷淡的说话语气，甚至不怎么想说话，把水杯递到顾潇手上便又转过了身去，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
闷雷声时不时地从层层叠叠的乌云中传来，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还是停不下来。
“何凛，你又头痛了吗？”
顾潇再坐起来一点，看着何凛的侧脸，他还是皱着眉，脸色比她这个受了伤的人好不了多少。
何凛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沈岳回来了，他穿了一件很宽大的雨衣，进屋来就脱下抖了抖上面的水，肩头上依旧湿透了一大片。
他看了看屋里呆坐着的两个人，兀自一笑，把雨衣挂在门口，走了进来，从桌上拿过一瓶水，边喝边对何凛说：“处理好了，暂时应该没人来烦我们。”
“克莱呢？”
“按照你出的主意，把‘鱼鹰’的人引过去制造混乱，克莱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现在应该还在半山打转，到处找我呢。”
“这样做也只能拖延一些时间，在他们下来之前，我们得把东西拿回来，那份资料很重要，不能落到‘鱼鹰’手里。”
“可是根本不知道他们这次来了多少人，怎么确定东西现在在谁手里？”
“在我手里……”
两个男人同时带着诧异看向顾潇，只见她稍稍背过身去，从贴身的内衣里拿出了 U 盘，摊在掌心。
“‘鱼鹰’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我想，这是宏谷正治给坤帕的为什么‘鱼鹰’会来横插一手，应该是里面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信息或者……”
说到这里，顾潇似乎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嘴唇，“可能会有我们一直在查的，‘鱼鹰’幕后金主的身份。”
沈岳道：“那份资料我全都研究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啊。”
何凛接着说，“我认为顾潇说的不是完全没可能，如果真的没有什么的话，‘鱼鹰’不会这么费时费力地来找我们，肯定还有什么我们忽略了的东西。”
“我已经把资料加密从暗线发回国内指挥部了，现在只有等他们的消息了。”
沈岳说完，视线在顾潇和何凛之间打了个来回，继续道：“对了，还有弗朗传来消息，前天，坤帕已经派功猜去过项目部了。”
顾潇连忙问道：“我的同事他们还好吗？坤帕没有为难他们吧？”
“说来也是巧，功猜前脚到项目部门口，周瑞祁后脚就到了，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交涉的，功猜连大门都没进就撤退了。”
“周瑞祁？”顾潇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岳摇摇头，忽然笑起来，“周瑞祁和坤帕，一个富豪一个军阀，十多年来都是很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次因为你的事，周瑞祁竟然破了例，两次出面去和坤帕交涉……顾翻译，看来周瑞祁很重视你啊。”
顾潇也没想明白个中缘由。
沈岳说得没错，周瑞祁完全没有理由为了她的事去开罪坤帕，作为精明的商人，一桩明摆着亏损的“生意”，是绝不会做的，莫非是因为周瑞贤的关系？可是这也很牵强，且不说自己和周瑞贤也算不上是关系多么亲近的朋友，再说了，周瑞贤会感情用事，但周瑞祁绝对不会。
何凛和沈岳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正在低头思索着什么的顾潇，两个人的眼神都很耐人寻味。
雨势逐渐转小，直至完全停下来的时候，天也黑了。
顾潇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这个落脚点比起上一个来更加安静，此刻没有了雨声，周遭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仔细听去却也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在近旁有潺潺的溪流声，微风轻摇树叶的沙沙声。
“雨停了，他们可能很快就来了，我出去看着，你们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儿就走。”
沈岳正要转身，何凛叫住了他，“我去吧，‘鱼鹰’那几个人我比你熟悉。”
一听到要走，顾潇忙下了床，肩膀上的痛楚让她不能有太大太急的动作，躺了两天突然站起，一阵眩晕。
沈岳连忙抓住她的摇晃不止的胳膊，“你坐着吧，我收拾就行了。”
顾潇看着沈岳忙碌的身影，又望了望屋外的何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很没用？还拖累了你们？”
“顾翻译，说这种话可不像我认识的你……”沈岳回过头对顾潇笑了笑，“你是跟何凛闹什么别扭了吗？”
看着顾潇不太自在的表情，像是有些难堪地紧着眉心不说话的样子，沈岳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明白了，何凛惹你生气了是吧？”
“没有，不是……”顾潇连忙摆了摆手否认，脸莫名地一红，低下头：“我是觉得他生我的气了。”
“你中了枪，他是着急担心才会对你凶了点。”
“我知道，只是……”
顾潇摸着伤口处缠着的纱布，指尖那明显的粗糙感让她突然回想起那晚，她是怎么样触到了何凛胸前的疤，蓦地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弯了弯，蜷缩了起来。
“顾翻译，顾潇？”
“啊？你说什么？”
“想什么呢，和我说着话都能走神？”沈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没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啊……”
沈岳背过身去继续收拾东西，“我认识何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冷静，即使是八年前收到他父母的噩耗，还有云念姐出事的时候，他也只是闷着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虽然他平时话就很少，但是也还是挺让我意外的。”
“真正的痛苦是不会大哭大叫的，反而会看起来特别的平静，其实心早就碎成废墟了。
“当我看到他为你着急的时候，很欣慰现在的何凛终于开始有那么点像活人了……”
沈岳收拾了一个登山包，拉上拉链放在一旁，面对着顾潇坐下来，屋外的那个身影看了一眼。
“所以啊，怎么能说你没用呢？”
顾潇明白沈岳的意思，神情黯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对了，我的伤……”
“哦，是何凛处理的，这家伙也挺怪的，管我要了药箱就把我给赶出去了。”
“啊，他……”
顾潇的脸又是一红，何凛不仅给她处理了伤口，还为她换了衣服。
沈岳一愣，了然的笑意随即绽开来。
“当时情况紧急，有些小节顾不上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里条件有限，留疤是避免不了的了，怎么说你也是为何凛挡枪，他还把你给看了个精光，你也喜欢他，要不……就嫁给他吧？”
顾潇正端了杯子掩饰尴尬般地喝着水，听到沈岳冷不丁地冒出这句半开玩笑的话，顿时呛了好几口。
沈岳连忙拍她的背，“别激动，慢点慢点……”
何凛快步走过来推开沈岳的手，端详着顾潇的脸色，“淋了雨感冒了？”
顾潇勉强止住咳，“没有，喝水不小心呛着了。”说完别过了头去，因为咳嗽引起伤口的痛加剧了不少，怀里却像是踹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噔噔噔地狂乱地跳着。
何凛转头对沈岳说：“收拾好了就走吧，弗朗到了。”
沈岳点了下头，背起登山包就走了出去。
顾潇俯身想去拿床下的运动鞋，肩头的剧痛却让手臂丝毫无法动弹。
见状，何凛蹲下身拿起鞋子帮她穿上，“能走吗？”
顾潇咬着牙点头：“没问题，走吧。”
门口是一条泥泞小路，宽度仅仅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停着一辆吉普车，车轮和车身上都覆满了泥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虽是夜间，但车依然行驶得很快，在这条几乎全靠脚踩车压出来的山间小路上颠簸前行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吃东西的缘故，顾潇有些晕车的感觉，明明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江倒海。
沈岳从后视镜看到顾潇惨白如纸的脸，“坚持一下，很快......”
话还没落音，就听得何凛说：“有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