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从屋子里出来, 边挽下衣袖边小声跟沈京白说：“埃莎睡着了。”

　　男人冷白的眉眼微敛，一双眼眸含着夜色朝她落来：“谢谢，再过一会我就抱她上车。”

　　向芷双手叠在身后, 想到刚才自己跟他说过一起送埃莎回去，于是走也不是，杵在阳台也不是, 于是张唇出了声：“我……”

　　“喝茶吗？”

　　他忽然问了句。

　　向芷忙摆手，两人居然同时开口，她竟有些紧张道：“喝茶了晚上睡不着。”

　　沈京白微微笑了声，往客厅里走，“安神茶。”

　　他从餐边柜拿了个陶烧盖碗出来, 彩虹玻璃门板下是井井有条的陈列, 男人就站在桌前给她冲茶，一双骨节干净的手游刃有余地冲泡，因为食指足够修长, 所以轻松压住了杯盖凸起的旋钮，拇指和中指夹住盖碗边沿，手一倾，热茶便倾泻入陶杯中。

　　向芷要伸手去接, 他说：“小心烫，吹一吹再喝。”

　　她抿唇笑了下，“我会，当我三岁小孩啊？”

　　沈京白坐到沙发上, 看了眼腕表，道：“不急, 等你喝完这杯茶再下楼。”

　　传说中的一盏茶的时间，向芷在安静的客厅里品茗, 她往热茶上吹了口气，隔着弥漫的热雾，沈京白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本书来看。

　　热流润入齿间，是淡雅的清香，一杯茶并不多，但她特意喝得慢一点，这样安静的夜晚，好像就能跟他待久一点。

　　直到放下杯子，沈京白抬眸，“埃莎应该已经睡熟了。”

　　向芷拧门进去，没有开灯，沈京白双手直接连同被单一起把埃莎裹住，轻巧横抱了起来。

　　大概是瞒着小孩做起坏事，向芷心脏突突地跳，走在前头给沈京白开门，一直到电梯里，就看见一个老太太的眼神往两人身上锚，忍不住问：“你们夫妻俩这么晚，抱孩子去哪儿？”

　　向芷被这声“夫妻”吓了跳，抬手刚要解释，就听沈京白道：“老家。”

　　他嗓音很低，像生怕吵醒了埃莎，向芷抿了抿唇，也不敢出声惊醒她。

　　两人到了地下车库，向芷拉开车门，让沈京白把孩子放到后车座上，男人刚要阖上门，向芷扶住门朝他道：“我坐后面吧，怕她掉下来。”

　　此时两人站在狭窄的车门边，她说话时呼吸落在沈京白的喉结上，男人喉结一滚，落了声：“我开车技术没这么差。”

　　向芷抓了抓后颈，小声道：“不是这个意思……是怕她睡不老实。”

　　这回沈京白轻“嗯”了声，是夜里的温淳音色：“有点挤，你扶好。”

　　“好。”

　　车身缓缓穿行在路灯照亮的马路上，沈京白确实开得稳，向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声问：“还要多久啊？”

　　“还有二十分钟，不远，你困的话先眯一会。”

　　向芷摇了摇头，“我要是跟她一块睡了，你也想睡怎么办？”

　　沈京白轻笑了声，语气落下：“你会开车吗？”

　　向芷被他一问，有些不好意思道：“有驾照，知道怎么开，但没实操过。”

　　言下之意是，没上过路，你别交代给我。

　　沈京白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得打起精神。”

　　向芷说：“没关系，一会回去我坐你旁边，让你别打瞌睡。”

　　沈京白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说：“那就麻烦你了。”

　　向芷坐在后排车厢沙发的前边，一手撑在中间防止埃莎翻身掉下去，另一道手抓着副驾驶的车座，确实不太舒服，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她腰都酸了。

　　沈京白提前电话跟爷爷打过招呼，此时车身逋停下，就看到车灯亮起的院子门口站了两道身影。

　　沈京白解安全带下车，向芷也推门下去，给他让开了位置抱起埃莎。

　　“我在这里给你看着车。”

　　向芷揉了揉眼睛，因为犯困，眼眶都红了。

　　沈京白一时间觉得自己带了两个小女孩，于是点了点头，往院子里进去。

　　沈老爷子的祖宅在老城区的别墅群里，现在四周都是保护建筑，跟他一样上了年纪，院子里的老槐花开得簇香，佣人把孩子接了过去后，沈京白刚要走，就让老爷子叫住。

　　拐杖往门口一抬，问他：“搞对象了？”

　　沈京白敛着眉眼，回了句：“邻居，帮忙送埃莎回来。”

　　老爷子把别在中山装上的怀表抽了出来，把钟表打开给他看：“这个点，啧啧，我几十年的老邻居到点了也没见跟我多下一盘棋啊。”

　　“男邻居吧？”

　　沈京白淡声落了句。

　　老爷子被噎，就听沈京白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课。”

　　“慢点开。”

　　老爷子撇了撇嘴说：“下回再来就让人家进屋喝茶，介绍介绍。”

　　沈京白双手插兜，往巷子口走出去时，摸到了外套兜里的烟盒。

　　此时向芷正站在车边下腰，牛仔裤裹着的一条细腿搭在石墩上，两条腿呈九十度，腰肢往架起的一条腿上压下。

　　暮春时节的深夜还有一点凉意，昏黄路灯照在她纤细的薄身上，沈京白走过去，说：“真困了？”

　　他手里拿着烟盒，食指轻点了点，有支白色香烟冒出了头，被他携起，而后咬在唇边。

　　向芷被他那句打招呼惊了下，忙收起拉伸的左腿，轻“啊”了声，说：“坐得有点久，活络一下筋骨。”

　　男人长手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向芷忙跟了过去，说：“我自己开门。”

　　下一秒，就见倾身进去的沈京白打开了储物箱，从里面拿了枚打火机出来。

　　向芷愣愣地杵住，这时沈京白逋转身，黑色长外套的纽扣扫到了她的胸口，向芷敏感地一痒，步子连退了两步。

　　“我先抽根烟。”

　　他嗓音有些哑，已经十二点了，过了他的标准入眠时间。

　　向芷连连“嗯”了声，低着头：“你抽，我进去坐一会。”

　　老城区的巷子口绿树荫庇，向芷嗅到了一缕淡淡的玉兰香，不知是沈京白身上的，还是这树上的。

　　她坐进副驾驶座里，两条腿才算终于能施展伸直了，身上的对襟针织衫没有口袋，上车前手机随手放在了副驾驶座上，此刻才得空拿出来玩，滑开屏幕刚要输入密码，忽然屏幕里显示信息查看提醒，目光扫过，“link”这个英文字眼映入瞳孔——

　　【白鲸：好久不见。】

　　向芷原本涟漪微浮的湖面像猛然扎进了一头白鲸，她眼皮条件反射地抬起，隔着挡风玻璃窗，去找那道挺拔的暗色长影。

　　隔着化不开的春夜里，男人侧身站在一处高树下，修长指节携着一点猝亮的火光，仿佛这浓稠暗色中一点星星之火，一下便蔓延烧上她心头的草原，扑不灭，肆意横生。

　　他回她了。

　　两年前的电流接通，而男人似有所感，目光隔着镜片朝她落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神色，向芷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她猜对了。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吧嗒一声就足够震耳欲聋。

　　“我抽了根烟清醒一些，你要是困的话可以眯一会。”

　　向芷此刻手脚僵硬地坐着，密闭的空间里，他的气息几乎笼罩着她，渴求他不要再看她了，然而他却忽然侧过眼眸，在她这里惊起骇浪时，对她说：“安全带要系上。”

　　她一听——“噢！”

　　忙转头去拉安全带，开始埋头找卡槽，沈京白见她一直对不准，淡笑道：“别着急。”

　　“吧嗒”一声。

　　她松了口气，“插.进去了。”

　　一身汗，他的眼神又落在她的脸上，说：“很热吗，脸这么红？”

　　拜托拜托，求求了沈教授别再看过来了——

　　“可能是刚才我待在车里太久了吧……”

　　男人略点了下头，而后将她这边的窗户拉下一条缝隙，有夜风透了进来，撩着她的发丝在挠她脖子。

　　向芷觉得痒。

　　一路往家里回，向芷为了避免跟沈京白说话露怯，就闭着眼睛装睡，但她哪里睡得着，心房里一只小兔乱撞，幸好有风声，不至于让沈京白听见她的心跳。

　　等车身缓缓开进地下车库，向芷听见沈京白解安全带的声音，她此时背对着他，正要假装幽幽转醒，忽然听他轻叹了声：“抱完一个，还有一个。”

　　向芷瞳孔蓦地一睁，下一秒，听见驾驶座开门的声响，鬼使神差的，她又闭上了眼。

　　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有道温沉的气息落下，沈京白的身上有植物的味道，令人安神无比，又向往无比，她感觉有若有若无的触感解开了她身侧的安全带扣子，那外套的纽扣又扫了过来，她痒。

　　下一秒，眼睫上有气息落来，他轻唤了声：“小芷，到家了。”

　　向芷闭着眼睛，听他低落了句：“这安神茶倒是对你挺有效。”

　　有道紧实的手臂从后背贴了上来，而后膝盖窝托在他臂弯里，沈京白将她从副驾驶座横抱了出来。

　　连同她的心跳也起来了。

　　胸口压在他的外套纽扣上，好硬，但是她不敢动，怕沈京白发现她在装睡。

　　电梯的失重感令她延迟回魂，双手被他搭在肩上，她的鼻尖蹭到了沈京白的脖颈，好热的肌肤。

　　她不敢喘气。

　　脸都憋热了。

　　“叮”

　　仿佛游戏结束的提示音，沈京白抱着她走出了电梯。

　　男人在走动时，身上的肌肉也在牵动，起起伏伏地像海浪一样，托着她，有电流上下摩擦生热，向芷陷在他的胸膛里，直到防火门被男人用肩膀顶开时，她知道自己该醒了。

　　“小芷，再不醒，今晚就在我这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向芷眼睫动了下，但在睁开前，她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