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白是看见了向芷在温泉池边低头鼠窜, 像是怕让人发现，头都不敢抬地莽撞，又想到她今早让他把车停在公司远一些的地方, 怕让同事见到他们二人一起，情绪忽然不悦了几分，等着她来找自己。

　　此时向芷刚拐过屏风, 沈京白垂眸看她，姑娘头发一缕缕坠在脸颊边，刚从热水里起来，冷了，她裹着小毛巾轻轻地发抖。

　　诶。

　　沈京白心里轻叹了声, 气不起来了, 说：“快进去吧，我让人给你拿壶热茶。”

　　向芷看到那澄澈冒着热气的温泉便心动，竟然吩咐起沈京白了, 说：“晚上喝茶睡不着。”

　　男人双手环胸，身上覆着件浴袍，往下只露出线条劲瘦的小腿，向芷连忙撇开目光, 躲进池子里，一泡进热水，连脖子都缩了下，自我感觉形容有些猥琐, 就听沈京白道：“找服务员过来给你点单。”

　　这话里有一种你爱怎么挑剔怎么挑剔。

　　向芷眼角的余光扫见沈京白就坐在池边的木椅上，掌心托着下颚, 月色下一副慵懒的金尊玉贵，手里端着杯茶, 却不下池子。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他说：“给那位女士点。”

　　向芷靠在池子里玩水，听见有东西可以吃，于是拿过餐牌开始点，说：“这个曲水流觞是什么？”

　　“有点心水果和饮料，用小托盘盛着，放到水池上浮动，一边吃还能一边玩。”

　　向芷没玩过这个，却听着文雅，适合沈京白，于是说：“好呀，那就上这个。”

　　说完转头朝沈京白道：“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男人淡声道：“你吃饱就行了。”

　　向芷在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宠溺，脸也红了，实在是沈京白的嗓音好听，好比演员那双看杯子都深情的眼睛，沈京白是跟电脑说话都能有温柔的。

　　这会一个个木质小托盘放到了温泉池的水面，随着水流而缓缓分散开，向芷口干，想吃水果，于是不得不动一下身子走到对面，一身哗啦声响，引去了沈京白的目光。

　　“怎么了？”

　　他视线往她落，向芷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的连体运动衫，被水泡得紧身，波光粼粼地泛动明暗的光泽，隐隐的透明，非礼勿视，他连忙从她胸口处移开，却不料看见水面倒映里的双腿，水在动，它也在动。

　　“我想吃葡萄。”

　　向芷跟他说话的眼神里有股无辜感，微歪着头，楚楚可怜得要命。

　　“你，”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忍着情绪道：“坐好，我给你拿。”

　　向芷嘴巴鼓了鼓气，坐到温泉池里的石凳上，拿过一旁的小木勺子，往刚才着凉的肩膀浇水。

　　忽然，池里有水声，浪被拨开，朝她打来。

　　向芷心头被撞了一下，缩了缩腿，看见沈京白下了水，一道劲瘦的腰身上是线条纵横的人鱼线和腹肌，被水池的波光倒影其上，晃着一片片的光，扎进向芷的眼睛里！

　　而此刻的男人在专注给她找葡萄，然后端到她面前，说：“还要什么。”

　　曲水流觞是她点的，结果盘子全都浮开了，沈京白包的池子又大，她拔下一颗葡萄，小声说：“荔枝。”

　　他又去找了。

　　向芷看他涉水而走，弯身时仿若罗马雕塑中的男神像，后背的每一寸肌理都随之牵动，肩胛骨的滑动，胳膊上肌肉的起伏，腰腹的用力，还有，他朝她走来时的腿，破开了水浪。

　　向芷不敢抬头看他。

　　为自己不干净的眼神而心虚。

　　“还要吗？”

　　他低声问，水蒸气氤氲的雾水里，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向芷喜欢看他在水池里走动，犹如美人出浴，更喜欢他为自己找东西而不得不低头弯腰。

　　“我有点渴了。”

　　她声音低低的，又提了个要求。

　　沈京白没有不耐烦。

　　夜色矇昧，向芷窝在池边，嘴里咬着葡萄，汁水溅在唇腔里，沈京白的饮料也拿来了。

　　真是辛苦。

　　她赏了他一句：“你坐下来吧，这个葡萄挺甜的。”

　　沈京白方才在水里走动了一番，此刻气息有些烈，坐下来时，向芷听见他的呼吸声，她看水影，他的胸口在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她把手里的葡萄递给他。

　　他接过，指腹碰到指尖，潮湿的热意在肌肤里漫延，沈京白眉头蹙紧。

　　想去找一块毛巾，就听旁边的姑娘说：“你要浇水吗？”

　　沈京白瞳仁一凝。

　　垂眸，姑娘双手捧着个水瓢，一双含着水儿的眼睛亮盈盈地看着他。

　　是比月色，比星光更澄澈的眼睛。

　　他说：“好。”

　　一瓢热水浇到他的肩头，很热，但水流却是丝丝缕缕的绵柔，持久，在每一寸骨骼里蜿蜒，裹住他。

　　就在向芷还要再舀一瓢水的时候，忽然一道潮热的大掌拢住了她的手腕。

　　像是心脏的血管被人掐紧了，没了力气，她眼眸湿湿地看他：“怎么啦？”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软声，是动物的本能吗，遇到喜欢的雄性就会散发出雌性的特点，这并不是讨好，而是——想吸引。

　　沈京白的额头渗着薄汗，喉结滚动下，他说：“太热了。”

　　向芷轻哦了声，说：“那喝水嘛？”

　　最后那点音调勾着余韵的撒娇，沈京白瞳仁里蕴起暗色，眸光落在她脸上，向芷被他的视线灼得有些烫，微垂下眼睫，听到他低声落：“那是饮料，只会越喝越渴。”

　　向芷感觉他的掌心从她手腕上松开，总是这样，因为一件冠冕堂皇的事进攻，然后撩她一下就退出去了，留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她拿起托盘上的琉璃杯，送到唇边，入口是清澈的薄荷青柠香，但味道却不像是茶，向芷眉头皱了皱，又去端了一杯来喝，舔了舔唇，道：“不甜的。”

　　沈京白看她在那儿仰头一杯接一杯地喝，单手撑在身侧，挤着胸口，一件运动衫早就湿透了，月光下映着光辉，那是她热出的薄薄汗意，透明的，有一种香气，他眉头微微一凝，敛下眉眼，不敢看那滴坠在雪脖上的水珠，问：“好喝吗？”

　　“嗯！”

　　向芷给他拿了一杯，那是从小玉壶里倒出来的，他接过，不知怎么的，看她在喝，尤觉得美味。

　　舌腔顺入一道液体，味蕾被激了一下，沈京白视线朝那水晶琉璃杯望去：“确实不错，夏日清饮。”

　　向芷听他说不错，但那小瓶里的都被她喝光了，于是说：“再叫一份嘛。”

　　沈京白见她爱喝，于是便要从池子里起身，她忽然抬头，问：“你要去哪儿？”

　　男人眼里滑了道笑，说：“不是你要喝吗，我去给你再拿。”

　　向芷问：“喝什么？”

　　这一下，沈京白彻底愣了，目光下意识往那琉璃瓶落去，手拿起晃了晃，暗道了声：“糟了！”

　　水声哗啦，沈京白牵着她从温泉池里出来，姑娘瑟瑟发抖，双手拢住胳膊，说：“冷……”

　　沈京白忙把自己的浴袍盖在她身上，向芷说：“那你呢？”

　　她拿来的是浴巾，比他的薄，沈京白直接围在腰上，而后按了按木桌上的金属铃，手一直牵着向芷，生怕她丢了。

　　可是向芷一直都很正常，能站能走，冷了会说，还关心他，如果不是服务员说刚才那杯饮料叫莫吉托，有一点酒精。

　　沈京白有些生气：“你们事先不说清楚的么，如果有酒精过敏的人喝了岂不是出事。”

　　服务员抱歉道：“可是我们在餐牌上有标注的……”

　　向芷刚才就看到流殇曲水四个字，往下的小字根本没在意，沈京白还是生气，说：“她没看清楚，你们也不说清楚吗？”

　　服务员朝向芷看去，不安道：“小姐是过敏了吗，需要联系医院……”

　　这时向芷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正要拨开浴袍看腿，却让沈京白拦住了，他说：“如果过敏了，我现在不可能有空在这里跟你说话。”

　　向芷抬头朝沈京白道：“你别生气嘛，那个饮料挺好喝的，冰冰凉凉的。”

　　这样看，向芷又不像喝醉了。

　　沈京白不知自己是不是错觉，说：“你不能喝酒。”

　　这时对面的服务员顿悟，道：“妹妹还是未成年吗，抱歉啊，不然我们酒店给你们再送一份无酒精的饮料？”

　　“好啊！”

　　向芷听到有送东西，忙应声道谢。

　　沈京白刚要说什么，就察觉到服务员看他的眼神，然后听向芷说：“沈教授要不要喝？”

　　这下服务员的神色更是震惊，问：“先生，饮品是送到温泉池还是……”

　　“房间！”

　　向芷接话。

　　服务员目光又落在向芷脸上，斟酌着说：“妹妹，未成年开房的话，需要告知和同行人的关系。”

　　沈京白脾气已经不好了：“她房间在二楼，我在三楼，而且她成年了，再者，我们是正当关系，最后，饮品不要了，她要喝什么我给她买。”

　　向芷被沈京白牵着往酒店里进去，她嘴巴嘟着，不悦道：“人家说我未成年耶，你为什么要说我成年了啊，说明我长得小啊。现在饮料也没有了。”

　　“小芷，做人要诚实。”

　　沈京白牵着她进电梯，按了二楼，她说：“诚实就没有饮料喝了！”

　　“你要喝我给你买。”

　　“想喝刚才那个！”

　　电梯叮响，沈京白说：“哪间房？”

　　向芷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他。

　　沈京白沉了沉气：“房卡。”

　　向芷开始低头找，然后又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他，摇头。

　　向芷喝醉了的症状并不明显，但对沈京白来说很严重，他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说：“那我在这里陪你等，遇到同事我就说是刚好碰到你了，行吗？”

　　向芷没说“好”，而是垂着脑袋，依然耿耿于怀刚才的事：“我说自己未成年就可以喝到饮料了。”

　　沈京白无奈解释，当她小孩似地哄：“你要是未成年，跟我一个成年男性在一起，一会警察就来敲我门了。”

　　向芷“噢”了声，说：“成年了就能跟你在一起吗？”

　　被她一问，沈京白愣了下，两人站在走廊的窗边，月色下，他低声道：“是。”

　　向芷又问：“那成年了，我进你房间就不会被警察敲门了吗？”

　　沈京白喉结滚了滚，轻“嗯”了声。

　　这时姑娘脸上绽了道笑，朝他道：“那我们去你房间吧。”

　　沈京白瞳仁一怔，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强劲，克制道：“小芷，要进一间房的话，需要有个名目，不然，警察叔叔也会敲门。”

　　向芷这时脸上有些为难，眉头皱在一起，“可是……我想上厕所了。”

　　302房间里，沈京白靠在门内，抬手揉着太阳穴，如果可以，他还有地方需要揉。

　　洗手间里有水龙头的流水声，他走到冰柜前拿水，忽然，那浴室门被打开，他转眸的刹那，瞳仁猛地凝窒。

　　女孩有些茫然无措，却着急不已：“为什么脱了短裤，里面还有一条裤子脱不掉。”

　　她真的喝醉了，在找连体衣下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