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宇宙里，唯一一朵永恒而深沉的玫瑰。◎
孟韶有些慌张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还在你外公外婆家, 你也不怕他们听见。”
“听见什么？”程泊辞说话的时候，气息慢慢拂过孟韶的皮肤，让她有种下一秒就会燃起静电的错觉。
她的呼吸有些不稳, 面前程泊辞漆黑的瞳孔看得她微微缺氧。
孟韶偏过头, 避开他的视线, 避而不答道：“你先下去。”
程泊辞大约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忽地低下脸笑了：“韶韶, 我什么都没说。”
孟韶愣了下, 随即就意识到, 自己是被他消遣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一字一顿地叫他：“程泊辞。”
程泊辞很喜欢孟韶这种情绪鲜活的时刻, 抬眸看她片刻，眼中的笑意还没散去, 就捧着她的脸吻了过去。
孟韶猝不及防，有那么一瞬间透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抵住程泊辞肩膀, 却被他抓着手腕往旁边一拉，扣在了床单上。
程泊辞吻得很深，温热的唇舌让孟韶整个脑子都乱了。
过了几秒, 她情不自禁地用没有被他禁锢住的那只手勾上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回应着他。
程泊辞压着她手腕的力气顿时大了些。
孟韶的指尖蜷了蜷，她没吭声，程泊辞却松开了她。
她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眼尾还带着淡淡的红。
程泊辞看着她说：“怕我忍不住。”
孟韶被他抱进怀里, 她枕着他的胳膊, 指尖碰了碰他的嘴唇：“那之前怎么不忍。”
“现在你不是怕被听见么, ”程泊辞顿了顿, 又贴着她的耳廓，“而且也没带……”
孟韶被他说的那个字弄得面红耳赤，而程泊辞把头埋进她颈间亲了亲，带着一点哑道：“好了，睡吧。”
两个人坐第二天傍晚的航班回首都，下午打车去机场，暖黄的阳光落在街道上，深秋的落叶簌簌如雨。
孟韶倚在程泊辞肩上，跟他说：“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之前施姐问我能不能接一个过年去国外采访的任务，等我回国应该还有好多收尾工作，估计还要再忙一段时间。”
程泊辞用指节勾着她的发梢把玩：“我外公外婆还想着跟你爸妈和弟弟一起过年。”
“那只能等到明年了。”孟韶说道。
出租车遇到红灯，在路口停下来，车窗正对着一家开在街边的花店。
花店门口走出一对手牵着手的小情侣，看年龄还是大学生，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好像谈了恋爱一定要送一次玫瑰，送太多回是俗气，不送又觉得不够圆满。
孟韶忽然想到，程泊辞没有送过她这个。
因为记得他花粉过敏，所以在一起之后，她特地叮嘱过他不要给自己买花，他唯一一次送她，就是两个人重逢那夜的颁奖礼，他在她吃砂锅粥时预定的向日葵。
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太圆满，注定要有几分缺憾。
孟韶并不是太介意，看了一眼就准备收回目光，而程泊辞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想要花么。”
“就是看看。”孟韶轻描淡写道。
见程泊辞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又提醒他：“你不许去买，都没带口罩在身上，别不小心过敏。”
收到她的勒令，程泊辞笑了下，说知道了。
他们回到首都之后，没几天就入了冬，下过初雪，风一日比一日刮得冷，有一天程泊辞告诉孟韶，程宏远和他的继母想跟她一起吃顿饭，问她要不要去。
当时孟韶正枕在他腿上看书，闻言将书放在胸口道：“你希望我去吗。”
程泊辞言简意赅道：“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了吧。”孟韶说。
程泊辞像挠猫一样轻轻碰着她的下巴：“这么乖？”
停了停，他又说：“不过他们应该是想通了。”
孟韶觉得痒，躲了躲：“想通什么。”
“他们拘束不了我。”程泊辞道。
然后他又低垂眉眼看着孟韶：“韶韶，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以后结婚要不要请他们来。”
这一年很快走到尾声，跟程泊辞一起度过跨年夜之后，孟韶在上班的时候收到了施时悦安排给她的海外选题的书面通知，是要前往魁北克，报道一系列关于中魁合作的论坛。
她要走的那几天临近除夕，程泊辞也在收拾行李，她没听他说这段时间有什么出差的安排，以为他是要回礼城陪外公外婆过年，还让他帮自己跟两位老人问好。
孟韶乘坐国际航班抵达魁北克的时候正赶上当地的冬季狂欢节，大街小巷都坐落着晶莹剔透的冰雕，大雪从她来的第一天下到最后一天，好在采访工作大都在室内进行，工作人员也给她和随行的摄像准备了从酒店来回的接送服务，没有耽误什么。
之前做过很多次类似的报道，孟韶已经驾就轻熟，任务进行得非常顺利，最后一天傍晚，论坛的答谢酒会结束后，一同参会的驻蒙特利尔总领事叫住了她，邀请她和其他中方代表一起去老城的公园参观狂欢节冰雕。
已经入夜，室外的气温极低，还在下着雪，孟韶裹紧羽绒服，同其他人一起上车。
总领事正好坐在她旁边，两个人聊了几句，下车之前，他对孟韶说：“今天你一定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孟韶觉得只是一句例行公事的祝福，没有放在心上，笑着说了声谢谢。
公园的草地已经被厚厚的落雪覆盖，每一座冰雕的底部都装有不同颜色的射灯，旁边是刻有创作理念简介的铭牌。
孟韶兜兜转转地看着，总领事走到她旁边，伸手指了指被一排白松掩映着的公园深处：“那里有专门给你准备的礼物。”
“给我的？”孟韶不可思议地问。
总领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孟韶问是什么，他说，过去就知道了。
孟韶心想那里可能有特别的景色，于是沿着一条林中小径，朝对方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径旁边树立着一块树干砍成的指示牌，上面还蜿蜒着曲折的年轮，用黑色油漆写了两个单词，上面是法文孟韶不懂，下面是英语的喷泉“fountain”。
现在的气温低于零下，喷泉无法运行，孟韶不明白总领事说的礼物是什么。
但她还是继续走着，直到越走越近，看到林梢的缝隙中透出了淡淡的光。
终于走到喷泉区入口，孟韶一下子站住了。
呼吸都险些忘记。
里面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乍一看，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罗马式的花园喷泉被冻结在了巨大的冰块里面，每一层都封存着无数朵绯红的玫瑰，而四周是连成环形的冰雕，全部是不同星系的形状。
风声呼啸，她恍若置身宇宙中漫游，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玫瑰星球。
孟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她回过头，看到墨蓝的夜空下、漫天的大雪中，程泊辞正缓缓放下举在手里的相机。
纯黑的相机背带缠在他修长的手上，他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一步步向她走来。
停在她旁边，他英俊的眉目被射灯散发出的光线映照得很柔和：“韶韶，新年快乐。”
原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程泊辞突然出现在魁北克，孟韶觉得这愈发像一场梦境。
她用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正好跟司长来这边出访，想给你个惊喜，没跟你说。”程泊辞说。
记得跟她在礼城打车去机场的路上，她看向别人收到的玫瑰的眼光，所以也想送给她，让她知道，她有多值得。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身后站了很多人，总领事对孟韶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美好到让你终身难忘？”
程泊辞跟对方握手，郑重地道谢，然后将相机交给对方，请他为自己和孟韶拍一张合影。
被程泊辞揽着肩膀光明正大地站在镜头前，身前是人群簇拥，身后是盛大的冰封玫瑰和宇宙星系，孟韶不自觉想到了十七岁时，自己因为意外，才侥幸得以跟他拥有的那张双人照片。
那时他看向她，她甚至不敢同他对视。
再也不用那样偷偷摸摸地喜欢他了。
在他面前，她不必再自卑、认为自己不配，也不会再觉得他遥远到令人绝望。
程泊辞看出她在想什么，轻声说：“韶韶，以后我们还会一起拍很多照片。”
不止是拍很多照片，还要走遍万水千山，度过朝朝夜夜，看海怎样澎湃变蓝，云怎样聚散奔涌。
在高中毕业那年，程泊辞翻遍了孟韶送他的那本《二十首诗与绝望的歌》，没看到太多她在意他的痕迹，却记住了自己焦躁难安的心情。
在那本书里面，聂鲁达还有一句广为人知的诗句，“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他们两个误会太多，错过太多，十年后才有机会再遇，假如他真的像孟韶所想的那般，已经拥有了整个宇宙，那她就是他的宇宙里，唯一一朵永恒而深沉的玫瑰。
他以她为轴心，因她而闪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明天开始更番外，还是晚八日更，啾啾。（帮我点点预收嘛
?第64章 番外（一）恋爱日常
◎你不觉得我比那时候漂亮多了吗。◎
从魁北克返回首都之后, 孟韶在某一天收到了N大直系师妹的邀约，说学院公众号想要做一期关于她的校友专访，问她愿不愿意抽时间讲讲当年在N大的经历。
孟韶答应下来, 当学妹在采访电话里问她，有没有哪一堂课印象特别深刻的时候，她想起的却是无关学习的一个片段。
当时她去旁听英专的课，还记得那节是早八，年迈的教授站在布满阳光的课室里, 讲到《圣经》中的巴比伦塔：
“巴比伦塔也叫巴别塔, 人类试图通过建造它通往天堂, 但最后因为被上帝剥夺了共同的语言，所以没有成功。”
在那堂课上，教授说学习文学的意义, 就是再造巴比伦塔，也许不能通天, 只是为了确证这个世界上，还有凌驾于庸俗浊世的地方。
孟韶很少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听到这里，记忆却不自觉地漫游到了几年以前, 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上。
她也有自己的巴比伦塔。
创世纪的人向往天堂，大概就像十几岁的她向往程泊辞身上的光。
结局同样是得不到，但在追逐的过程中，看过了很多原本不可能见到的景色。暗恋他，就是历尽千辛万苦，去造一座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塔。
孟韶跟学妹讲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离题, 她不好意思地说这一段可以不要用在文稿里, 然后又认真地想了几门老师负责、内容详实的传播学专业课说给对方。
但学妹却追问道：“学姐, 你最后跟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孟韶如实告诉她：“现在是我男朋友。”
学妹先是惊讶，而后便真心地祝福她，接着略带遗憾地说，其实她在高中的时候，也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可惜后来两个人真的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晚上孟韶在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讲给程泊辞听。
他对学妹的暗恋没什么兴趣，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孟韶的大学生活上，问她当时那四年是怎么度过的。
孟韶想了想说：“学习，勤工俭学，偶尔出去玩。”
平平常常的，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跟谁出去的。”程泊辞一边戴着塑料手套给她剥虾，一边淡淡地问。
孟韶没听出他的意思来，看他用长长的手指褪去淡红的虾壳，随口道：“我室友，还有我们班同学。”
程泊辞好一会儿没出声，他手里的虾剥好了，孟韶用筷子去夹的时候，听到他问她：“你跟你们班同学关系这么好。”
孟韶理所当然道：“是挺好的，我们班一共就二十几个人，还经常一起做小组作业。”
程泊辞的手一偏，没让她夹到那颗虾仁：“那所有人都叫你孟孟？”
孟韶这才听懂，她忍着笑，说：“你还记得。”
还记得那场外事峰会上，周允喊她孟孟的事情。
不等程泊辞回答，她就说：“嗯，大家都这么叫，但女生叫得更多一些。”
停了一下，孟韶问：“虾能给我吃了吗。”
程泊辞看她一眼，这才把虾仁放到她的盘子旁边，开始继续剥下一只。
过了片刻，他道：“勤工俭学是为什么，你那时候缺生活费用么。”
像曾经孟韶喜欢他那样，他也开始一点点收集关于她的碎片，尤其是两个人分离后的那几年。
孟韶迟疑了一下：“不是缺生活费。”
是想攒钱去首都，看看他读书的地方。
但直接这样说出来，好像故意装可怜，博取程泊辞的愧疚。
他却猜出来了：“为了去看我们学校？”
孟韶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不难猜，那些年她像为他活的一样，所有意义都是他给的，从礼城的白塔回来时，她跟程泊辞说过，她是为了他才去P大看。
她点了点头。
看到程泊辞脸上的神情，孟韶连忙道：“不辛苦的，就是去图书馆当学生助理，在每层楼巡视一下，闭馆之后整理还回来的书，而且也就做了一年。”
这些话不全是真的。
当时N大的图书馆晚上十点钟闭馆，光是归类那些图书，就要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多。
图书馆太大了，书还回来都是直接混在一起堆在推车里，类目跨度很大，上一本还是《甲骨文字形演变研究》，下一本就可能遇到《SPSS统计分析高级教程》，要按照书脊上贴的索书号，找到所在的楼层和书架一本本归位，不容易的。
而且有的书放得很高，有的又在脚底，这样折腾下来，她每晚回宿舍，胳膊和颈椎都僵得发疼，时间长了还要贴撒隆巴斯，身上总有清淡的薄荷味。
深夜从图书馆回女生楼的那条路有一段非常偏僻，需要绕过N大校内的家属区，有些老师会把房子出租出去，所以里面住的不都是本校的教职工，听说有女生在抄近路直接穿过去的时候被骚扰过。
孟韶不敢走里面，每次绕过的时候也都胆战心惊的，有时候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会拿出手机来听歌。
她听歌喜欢随机播放，那一次切到张悬的《喜欢》，从昏暗的家属楼走到路灯明亮的生活区，正好播到靠近末尾的那一句——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有时候情绪就是会被非常微末的一个细节点燃，书里的一行字，电影中的一段对白，歌里的一句词。
孟韶置身于远离礼城的N大，看着宿舍楼、绿地和便利店，意识到现在真的是人事已非了。
她有了跟在礼外时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人际关系，想必程泊辞也是一样，可她还没有放下，还是喜欢他。
孟韶想，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还在教室里读文献，或者正在操场上跟新认识的朋友打篮球，是不是很多女生去看，有人会在他中场休息的时候把他拦下来，给他送水或者表白吗。
他一定不知道，她现在每天勤工俭学，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去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或许还有渺茫的希望，可以见得到他。
“你什么时候去的。”程泊辞问。
孟韶说：“大一的暑假，七月底。”
她说出了一个非常准确的日期，说出口之后才觉察自己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程泊辞看着她：“那时候的机票和酒店很贵。”
孟韶知道那几千块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钱，还不够他读高中的时候买一双球鞋，但他这样说，就好像一杯温水往她的胸腔里淋下去，柔和到会让人心脏一软。
“还好。”她小声说。
那是她长到那么大，唯一一笔随意挥霍掉的钱。
飞往首都的那趟航班，满载着她的一厢情愿。
“你都去了P大什么地方。”程泊辞问。
于是孟韶给他讲起自己走过的湖岸、教学楼和P大校内的书店，还提到自己下午本来想进书店里买一本书，却跟余天在门口碰到他的同学，被对方叫走，去看了一场某个社团举办的艺术展。
程泊辞望着她的眼神很深：“那天我也去了书店，给科研项目用的资料开发票，在那边待了一下午。”
他对那一天也是印象深刻，科研经费的发票限制多，开起来很麻烦，但又不能不做，不然不合规定，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忙别的，那天是报销材料递交的截止时间，他跟同组的同学一直在书店待到傍晚，才拿到了所有的票据。
孟韶怔了怔：“这样吗。”
只一念之差。
假如当时她坚持进书店里看一眼，是不是就能见到他。
然而她却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因为余天同学的热情邀请，而答应了去看那个看不懂的艺术展，错过了跟他见面的机会。
这之后还要三年，她才能从N大北上，考进首都电视台，其后又是四年，报道过无数次地震洪灾、政策落地和民生事件，才能站上年度新闻颁奖典礼的领奖台，被他再一次面对面地看到。
不过孟韶很快便释然了：“没关系，还是晚一点儿再见你吧。”
程泊辞问她为什么。
“觉得还是现在的我更好，”孟韶跟他开玩笑，“你不觉得我比那时候漂亮多了吗。”
而且换作大一的她，还被笼罩在高中的往事中，对于程泊辞始终是仰视的姿态，不会像如今的她这样，有勇气向他要求一份坦诚。
“现在是很漂亮。”程泊辞说。
孟韶忽然问：“那高中呢。”
她想知道高中的自己在他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算漂亮吗，还是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同学，只不过因为跟他产生了许多意外的交集，所以才被他注意到。
孟韶相信程泊辞不是在意相貌的人，但她却还想得起高中时她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看，而在他面前升腾起的自卑。
再怎么说释怀释然，其实都还是初到礼外时，自己的一切不完美在促使她改变。
程泊辞没有直接回答孟韶的问题，而是问她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在礼外的年级大群里，说过有觉得长得漂亮的女生？”
?第65章 番外（二）恋爱日常
◎他自问没本事让大外交官这次温柔一些对待这位孟小姐的撩拨。◎
孟韶记得。
当时她还暗自思忖, 会是谁过了这么多年，仍然让程泊辞念念不忘。
回想起当年的自己，孟韶没有什么自信, 她迟疑着问：“……是我吗。”
程泊辞看她反应，稍微觉得好笑：“刚才不是还知道自己漂亮么，怎么现在又不敢确定了？”
他其实没觉得孟韶变了多少，不然后来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她，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认出来, 但不清楚为什么, 孟韶每次提起高中时的她自己, 用的都是不太满意的口吻。
孟韶摇摇头，那些独属于她青春期里的千头万绪，他不会明白。
不过他给她的答案, 她很喜欢。
“对了，P大快要校庆了你知道吗, ”孟韶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们台里要跟你们学校合作一个专题报道，过几天就拍宣传片了。”
程泊辞“嗯”了声：“看到朋友圈里有人说。”
孟韶于是告诉他，明天晚上自己要去跟P大校庆办公室的行政负责人见个面, 交流一下合作初步的想法。
程泊辞对这个时间安排提出了一些异议：“怎么晚上谈工作。”
“说是他们临时成立的这个办公室基本都是行政教学兼顾的青教，白天要上课，抽不出空。”孟韶道。
说完之后，她又嘀咕了一声“做老师好辛苦”。
程泊辞问她：“那是不是就不回来吃饭了？”
孟韶说是，程泊辞随口问了她一声校庆办的负责人叫什么。
她从桌边拿过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 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曾箫。”
又拿给他看是哪两个字。
程泊辞抬了下眉：“他是跟我一届的同学, 毕业之后出国直博, 学术做得很出色，毕业得也快，现在回来留校任教了。”
孟韶没想太多：“是吗，这么巧。”
第二天程泊辞抽空给曾箫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他晚上是不是有一个关于校庆的饭局。
曾箫惊讶于他消息的灵通：“程大外交官毕业了还这么心系母校？是有这么回事儿，校庆办不少人你还认识呢，好几个是咱们那届的直博。”
然后又说：“我也正想联系你，我们过几天要拍宣传片，需要杰出校友刷个脸，你愿不愿意来？”
“那今晚桌上能不能添我一个。”程泊辞随意地问。
“行啊，”曾箫不知道程泊辞跟孟韶的关系，还以为他是想见见自己和其他熟人，同意得很爽快，“不过明天不止咱们学校的人，还有首都电视台的记者，不介意吧？”
程泊辞说不介意。
“成，那就这么定了，我待会儿把时间地点发你手机上。”曾箫说。
次日傍晚，孟韶走出电视台大楼，在门口意外地看到了程泊辞。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站在车前等她，露出里面白衬衫和同色西装的领子，整个人非常清挺英朗。
看到她之后，程泊辞抬手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送你过去。”
孟韶走过去上了车，系安全带的同时跟他说了餐厅的名字，又说：“其实我本来打算坐地铁过去的，不远，就几站。”
“顺路。”程泊辞道。
孟韶怔了怔，不太懂他说顺路是什么意思，明明餐厅跟他家是相反的方向，也不知道顺的哪门子路。
程泊辞很快把车子开到了目的地，孟韶打开车门，原本要跟他说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却看到他也下了车。
“你不用送我。”她说。
程泊辞偏了偏下巴示意她下来，等她关上车门之后，他直接锁了车，而后将钥匙放进口袋，轻描淡写地说：“不是送你。”
孟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程泊辞却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走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路跟着自己，走到了曾箫预订的包间门口，终于有所察觉，打量了他片刻：“程泊辞，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跟我说。”
程泊辞眼角多了点意味深长，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胳膊越过她的肩头，先她一步，推开了包间的门。
孟韶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内的曾箫就先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跟程泊辞打了个招呼：“泊辞，来了。”
然后又对她点点头：“孟记者。”
孟韶走进包间的时候想问程泊辞是怎么回事，而曾箫先开口道：“真巧，你们是在门口碰上了吧，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泊辞，这位是首都电视台的孟韶记者，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她的新闻。”
接着向孟韶说：“程泊辞，他在外交部工作，是我们P大的校友。”
他太过于想当然，没有给两个人任何解释的机会，说完就邀请他们入席：“咱们今天是谈工作的，也就不分什么主位客位了，随便坐。”
孟韶只得找了空位坐下，程泊辞则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
虽然这次只是做初步的合作交流，但因为双方都是效率很高的类型，所以进行得很顺利，程泊辞也时不时提出一些看法和意见供他们参考，最后只用了一两个小时，孟韶和曾箫就定下了初步的框架。
讨论结束之后，曾箫便道：“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了，现在就好好吃个饭聊聊天，不谈工作了。”
席间的气氛放松下来，程泊辞当年在P大是风云人物，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基本都认得他，没交集的也听说过，很久未见，他成了话题的中心。
曾箫今年才刚PhD毕业回国入职P大，他对程泊辞这几年的经历不太了解，细水长流地跟他聊起来，说话的间隙，突然看到孟韶扯了扯程泊辞的衣角，小声让他帮忙夹一下离她比较远的那道水煮肉片。
这让曾箫一下子替这位孟小姐捏了把汗。
当年在P大读书的时候程泊辞就极为受欢迎，喜欢他的女生从来不缺，明目张胆追他的和暗地里示好的都有，但无一例外全被他拒绝了，处理这种事的时候，程泊辞从来冷淡又直接，不给人留丁点面子的。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他可以在旁边看个好戏，但今天是来跟电视台谈合作，要是跟孟韶伤了和气，以后见面双方都尴尬，而程泊辞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自问没本事让大外交官这次温柔一些对待这位孟小姐的撩拨。
人在比较危急的情况下总会迸发出一些智慧，曾箫灵光一现，想到了办法。
他用公勺舀了满满的水煮肉，伸长胳膊越过程泊辞，放进了孟韶的盘子里，并抢在程泊辞之前殷勤地说：“孟小姐，不劳烦泊辞，我来给你夹。”
孟韶愣了一下，看着曾箫不辞辛苦夹给自己的菜，略微茫然地说了声谢谢曾老师。
曾箫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一转眼看到了程泊辞不怎么好看的脸色。
他想对方一定是在被孟韶拽衣角的时候就开始不高兴了，幸好他力挽狂澜，不然现在的局面一定已经变得十分难以收拾。
然而下一秒，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程泊辞从孟韶盘子里把那些水煮肉片都夹走了。
“太辣了，吃了胃不舒服。”程泊辞说。
曾箫消化了半天这个看起来不是特别得体的举动，话都忘了说了。
但程泊辞看着他：“怎么不聊了？”
曾箫回过神来：“聊，继续聊。”
他觉得程泊辞今天对孟韶不那么冷淡，应该是给自己面子。
这时他又听见孟韶对程泊辞说：“那你为什么可以吃。”
曾箫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觉得孟韶大约是没意识到程泊辞在包容她，居然还得寸进尺地跟他讨价还价起来了。
他怕程泊辞发作，便压低声音对他说：“泊辞，孟记者她可能人比较活泼，你多担待。”
“活泼？”程泊辞重复了一遍，“你很了解她？”
曾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程泊辞的嗓音里，含着一点危险的意味。
而脸色好像比方才更难看了。
他那句话不过随口一说，此刻被程泊辞这样问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正在纠结，又看到对方转向孟韶说：“因为不能浪费。”
孟韶被程泊辞的强盗逻辑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发觉曾箫正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们，便又咽了回去，对曾箫说：“曾老师，你们聊，不用管我。”
同时放弃了吃到水煮肉片的想法。
曾箫带着不解和迷惑，又把话题转向了别的地方，清楚程泊辞是不近七情六欲的那种类型，也没有问他感情方面的进展，说的全都是工作，以及当年其他同学的近况，比如谁留校读博延期到现在还没毕业，谁跟谁谈了恋爱结婚又离婚，谁去做了生意谁走了仕途，他注意到孟韶听得认真，以为她只是对程泊辞好奇，也没往深里想。
饭局结束得有些晚，曾箫问了几位在座的女士有没有人接送，说他的车型宽，可以多坐几个人，他送她们回去。
问到孟韶的时候，程泊辞说：“她有人送。”
曾箫“哦”了声，几秒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们不会认识吧？”
?第66章 番外（三）恋爱日常
◎知道韶韶是我女朋友就开始说这些？◎
程泊辞没搭话, 而是转向孟韶，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你跟他说？”
不必孟韶开口，这个亲昵的动作已经让曾箫先是震惊, 随后便恍然大悟。
这天晚上程泊辞种种他无法理解的举动全都得到了解释，他难以置信道：“你谈女朋友了？你竟然会谈女朋友？”
孟韶不知道程泊辞上大学的时候给别人留下的到底是怎样的印象，才会让曾箫对于他谈恋爱这件事表现得这么诧异。
不过在得到程泊辞肯定的答复之后，曾箫就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开始兴致勃勃地询问孟韶自己该怎么称呼她：“泊辞比我小, 我是年初的生日, 那我叫你弟妹？”
孟韶被这一声“弟妹”喊得不自在, 看向程泊辞，想让他帮自己解围，但甫一接触到对方的视线, 她就发现他好像马上要同意曾箫这个说法了。
于是她赶紧道：“曾老师你叫我名字就行。”
原本饭局已经要散了，但因为程泊辞恋爱的事情, 大家的谈兴又被挑起，硬生生多聊了一个钟头。
临走的时候曾箫要买单，被程泊辞拦住了。
“我来结，”程泊辞调出手机上的付款码递给服务员, “就当谢谢你今晚让我来。”
曾箫这才清醒：“原来你是不放心孟韶啊，本来弄得我还挺感动的，以为你是想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同学。”
他“啧”了声：“真难为你这么上心地暗度陈仓。”
也许是谈恋爱这件事让曾箫觉得程泊辞身上多了几分平凡人的烟火气，他大起胆子，当着对方的面跟孟韶聊起过期的八卦：“孟韶，你别看现在泊辞跟你跟得这么紧, 他当年对女生那可叫一个不留情面, 跟他要联系方式一个不给, 表白也都直接拒绝，我们院花为了追他跟他报名同一个读书会，硬着头皮把那能给人看晕的原版《尤利西斯》都啃完了，他一句话没搭理过人家。”
服务员打出票据，程泊辞接过来之后随手压在了桌上，对曾箫道：“知道韶韶是我女朋友就开始说这些？”
曾箫笑嘻嘻地说：“啊，这不是想看看我们程大外交官怎么哄女朋友吗。”
“你看不了，”程泊辞把孟韶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下来给她，“我回家哄。”
一行人在餐厅门口分别，夜色深凉，孟韶跟程泊辞走出旋转玻璃门的时候，空气像从自来水管里放出的冷水一般漫过她的皮肤，她不自觉地往程泊辞身边靠了靠。
程泊辞牵过她的手放进大衣口袋，跟她去停车位取车，看她没怎么说话，问她是不是累了。
孟韶说吃到这个时候有点儿困，用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程泊辞摸了摸她的头发，宽大的手掌滑下来，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上车睡一会儿。”
孟韶点了点头，又有些感慨地说：“今天听他们讲你大学的事情，感觉跟我想的差不多。”
如她所想，他在P大一如既往地出色，喜欢他的人仍旧数不胜数，每个人都想贴近他的灵魂。
就像她高中的时候因为他记住聂鲁达，还有人能为他读得下去一百年前乔叟写的《尤利西斯》。
她们朝拜文学的目的不纯，却又个个都想建造通向他的巴比伦塔。
孟韶带着困意，回忆起很久之前的自己：“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还因为以后都见不到你觉得特别难过来着。”
程泊辞忽然问：“你当时差多少分上P大。
尽管时隔多年，但因为那时的遗憾实在刻骨铭心，孟韶立刻就想了起来：“差八分。”
继而又道：“我第一次数学有那么好的分数，差一分就满分了，可惜英语没考好。”
“难怪。”程泊辞若有所思道。
孟韶没听懂，半闭着眼睛问：“难怪什么？”
程泊辞看着她，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
高考之后，他待过的物理集训队在出成绩之前举行了一次聚会，那次人去得很齐，因为都是优等生，大家自然而然地聊到了今年礼外能出几个考上Top2的学生。
当时余天也在，讨论的时候说了句：“我们班孟韶应该差不多。”
集训队里有人知道孟韶，问余天道：“她成绩没那么拔尖吧，之前不是也没考过年级第一什么的，我觉得顶多去个N大F大。”
余天看起来很有把握，反驳道：“今年文科数学出得简单，她之前别的科目加起来总分比我高，就数学低一些，希望很大的。”
那人倒没关心孟韶哪一科擅长哪一科薄弱，反而盯着余天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哟，挺了解啊，等着她跟你当校友呢。”
另外一个同学也来了兴趣：“等等，年级上不是传过你俩吗，所以是真的喽？”
高考之后任何关于恋爱的话题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拿出来讨论，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又有几个人加入了起哄的行列，逼着余天交代他跟孟韶什么关系，是谁喜欢谁，打不打算追。
当时程泊辞正在喝水，他听到孟韶的名字，想起她暴雨里的失约，骨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他掀起眼皮，看了余天一眼。
而余天也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交错过短短的一瞬，程泊辞很少看到谁会对他露出那样复杂的神色。
有一点无意间流露出的冰冷，也有一点掩饰得很好的不甘，更多的东西，程泊辞不打算分神去深究。
他对余天印象不太多，只记得从初中起，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不算好也不算坏，到礼外之后，对方在集训队待的时间不长，偶尔问他一些题目，后来去学文之后就退出了。
所以于情于理，他那一刻本该对余天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的，但他的脑海却像自动放映机一样，蓦然蹦出了几帧画面。
第一帧因为是几个月前才发生的，所以最先被他想起。誓师大会结束之后，附中的同学一起合影，余天是摄影师，拍完之后，聂允主动说让余天站进去，换自己来掌镜，但余天却叫住了在一旁树荫里乘凉的孟韶。
程泊辞还记得，聂允当时用胳膊肘拐了自己一下，挤眉弄眼地说，看来那些人传得没错，余天真是有情况。
他抬眼看向孟韶，而孟韶也望向了他们这边，他不知道她在看谁，只看到她的耳朵有点红，也许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余天喊过去的缘故。
程泊辞没接聂允的话，看着余天教孟韶用相机，情绪像一张脆纸，被暴烈的阳光晒得卷边发焦，微微烦躁。
他始终盯着孟韶，她好像很紧张，按快门的时候手还抖了一下。
拍完之后人散了，他看到余天要跟孟韶单独合影，孟韶似乎是害羞，把她的朋友拉到了余天和她之间。
程泊辞看出余天在犹豫要不要再找个人过去缓解尴尬的局面，明明他自己的班级还要拍合照，他却先路过了孟韶附近。
意料之中地听到余天叫住了他。
其实他该站余天旁边的，但他径直停在了孟韶身侧。
他注意到余□□自己一瞥，像是在介意他的位置，但又没办法提出来。
阳光依然酷热，程泊辞的情绪却缓和了不少。
他自己也不了解，怎么只是拍几张的照片的工夫，心情就忽上忽下，起伏得这样明显。
第二帧画面的时间要更久远些，是高三上学期某天晚自习放学，他经过文科十四班的时候，险些被一个出去洗拖把的女生撞了一下，他停下来让对方过去，随即就从靠近走廊的推拉窗里，望见了孟韶和余天。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孟韶平静地扫着地，而余天站在她旁边，脸上有着非常惊讶的表情，仿佛听到她说了什么让他觉得震撼的话。
洗拖把的女生已经走了，程泊辞却没有迈步。
他看到余天盯着孟韶握扫帚的手，提出要帮忙。
不等孟韶答应，余天就把扫帚拿走了。
其实那时候他该走的，不然也不至于马上就被余天发现。
但他还是等到余□□他看过来才离开。
下楼需要走好几层楼梯，所以程泊辞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孟韶到底说了什么。
当时正是出保送名单的时候，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想起昨天课间，坐他前面的两个男生说在教务处看到孟韶签字放弃了保送。
“够牛逼的啊，她当初不是从下面县城考上来的吗，听说家里条件挺一般的，这都敢放弃？万一高考考砸不是一辈子全完了。”
“不清楚，估计心气儿高吧，文科分不上几个名额，我瞄了眼，她的名次在保送里不太靠前，可能还是想报好学校。”
程泊辞觉得如果自己是孟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假如余天觉得震惊，只能证明对方跟孟韶的价值观不契合。
楼梯没有走完，他又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十分无聊，也不涉及什么价值观——
刚才余天从孟韶那里拿扫帚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问下大家番外还想看啥，之前看到好几个宝说想看余天视角，等我写完韶韶和小程番外最后写一章余天。
?第67章 番外（四）恋爱日常
◎那现在是你考上P大的第一年，你在路上被我逮到了。◎
孟韶的手长得漂亮, 程泊辞在她高一来找自己勾英语题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当时她把自己的卷子让给他，将题号记在掌心，手心很白, 指尖和手掌边缘的地方透着柔和的粉色。
高二他在报告厅分享英语演讲比赛的经验，结束之后她来找他，问他引用的诗歌出自哪里，讲台上没有纸，她让他就写在她手上。
程泊辞自小练字, 外公告诉他习字不管写的是什么字体, 都讲求一个心静, 静如止水，写出来的字方是上佳。
假如那天他写在孟韶手上的字迹被老人家看到，对方一定会发现, 那是自家外孙发挥出的最差水平。
这些记忆恍然而过，程泊辞在集训队的聚会上回过神的时候, 看到余天已经收回目光，恢复了平常那种普普通通的温和表情。
“那些人瞎传的，你们也信。”余天道。
刚才起哄的人不满地说：“哎余天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还跟哥们儿藏着掖着呢。”
余天笑着摆摆手：“饶了我吧, 行吗，你要真这么关心，我以后谈了恋爱先不跟我妈说，第一个来告诉你。”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跳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程泊辞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一个首都的座机号码, 他一接通, 对面就问他是不是礼城外国语学校的程泊辞同学。
也不知道集训队的人怎么从他几句简短回应中推断出了那是P大招生组的电话，他刚挂断，满桌的人就按捺不住地问他是不是今年理科省状元。
“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具体名次。”程泊辞道。
一个同学插话进来：“那他们有没有特别热情地让你报P大，说专业任选之类的话？是的话一般就稳了。”
程泊辞过了片刻才“嗯”了声：“说了。”
他稍微有些心不在焉，并非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考了状元而激动，反倒是余天方才说的那句“我们班孟韶应该差不多”始终盘桓在他的脑海中。
会有机会再见到她吗。
但后来志愿结果全都尘埃落定，在礼外的高考结果通告里，文科班被P大录取的那一栏名单上，只有余天一个人。
那时程泊辞杂事缠身，程宏远因为报志愿的事情每天到住处来堵他，他也无暇去关心孟韶为什么没考上P大。
也许还有少年的赌气成分，她失约，她不在意，那他也无所谓她。
开学之后，他在大学校园里偶遇过余天，两个人闲谈的时候提到在礼外读书的日子，余天说起孟韶，脸上是挥之不去的遗憾。
而他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又何尝没有过波澜。
思绪从高中时代飘回到当下的夜色中，程泊辞没有告诉孟韶当年余天对她的高考成绩那样耿耿于怀，只是按了下车钥匙，替她拉开副驾驶那侧的车门。
回去的路上，他对孟韶说，等她去P大做校庆报道的时候，他陪她一起在学校里走走。
孟韶看起来困得脑子已经不怎么转了，迷迷糊糊地说好，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转周周六是首都电视台的摄制团队去给P大拍摄校庆宣传片的日子，因为需要协调很多已毕业校友的时间，所以选在了休息日，孟韶跟着过去录一些专题报道的素材。
早上要走的时候，孟韶去衣帽间取外套，看到程泊辞站在镜前打领带，她顺口问了句：“你今天也出门？”
“答应曾箫在宣传片里露个脸。”程泊辞说。
孟韶站在他身后，从镜子里端详着他，忽然说：“你领带后面压着领子了。”
程泊辞随手整理了一下，好看的手勾着黑色的领带非常赏心悦目，但孟韶觉得他的态度极为敷衍，因为并没有整理好。
“领子还在下面。”她说。
程泊辞说是么，又说自己看不到。
他的表情过于自然，所以孟韶也没多想，将外套挽在臂弯里，走过去替他重新系。
系完之后她又顺手给他正了正领子，她做这些做得专心，以至于最终抬眸去看程泊辞时候，才注意到他眼中促狭的笑意。
孟韶停了一下，这才想到他天天都要穿正装上班，怎么会连个领带都打不好。
“大外交官还骗人？”她一面说，一面要把手从他衣领上收回来，却被他一下子攥住了手腕。
衣帽间里没有窗，只有门口从其他房间透进来的薄光，程泊辞的头发和眉眼在昏暗的环境中，泛着漆黑的墨色。
他垂眸看着孟韶，孟韶觉得心尖上像生长出一片湖泊，他的眼神像颗星星一样投进去，引起一阵震颤的涟漪。
程泊辞无声地往前走出一步，又一步，直到她不得不被向后推坐到了半人高的开放式衣柜抽屉上。
抽屉上方疏疏朗朗挂了几件他的白衬衫，孟韶陷入其中，闻到了他惯用的洗衣液那种冷清的气息。
如同一片凉雾将她笼罩。
程泊辞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随意地将她的外套放在了一边。
他要贴过来的时候，孟韶轻声说：“会晚的。”
程泊辞的气息拂过她的嘴唇：“来得及。”
孟韶还要说什么，他却已含住她的唇瓣，开始用舌尖缠绵地描摹她的轮廓。
她的胳膊被程泊辞抬起来搭在他肩上，他扶着她的腰，指腹轻轻地摩挲。
他们接了一个很长的吻，孟韶的长裙贴着他的西裤，衣物相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程泊辞松开孟韶的时候仍然恋恋不舍，他没有再去亲她，只抵着她的额头，听她呼吸的起伏。
时间还不太晚，今天周六，也没有早高峰，孟韶想如果自己不去电视台、直接到P大并不会迟到，她揣度着程泊辞的心意，试探着仰起脸去触碰他。
程泊辞被她亲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回应，想了想，却又止住了动作。
发觉孟韶在看自己，他用略带喑哑的嗓音解释了一句：“再这样就走不了了。”
跟程泊辞一起下楼坐上他的车，孟韶打了个电话给电视台的摄像同事，说自己不跟他们从电视台走了，到时候他们在拍摄地点给她发个定位就好。
对方说成，随口问她怎么临时改了主意。
孟韶偷偷一瞟身侧的程泊辞，脸上微热道：“……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去。”
摄像同事“噢”了声：“我怎么把这茬忘了，程领事是P大校友对吧，也要去拍宣传片。”
孟韶心虚地应声，脑海里却还是跟程泊辞在衣帽间亲热的片段。
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两个人按照孟韶同事给的地点去到了校内取景的湖边。
在程泊辞面对镜头祝贺母校的时候，孟韶看到路边很多学生驻足看他，还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等她录完报道素材，这天上午的任务就结束了，时间还早，程泊辞记着自己之前说要陪孟韶转转学校的承诺，牵着她的手，先带她去看自己的学院。
临近开春，风虽然还是冷的，但已经可以闻得出一丝草木抽枝散叶的气味。
孟韶望着这个她在年少时未曾抵达的地方，心事一时纷繁起来。
尽管那天告诉程泊辞还是想现在，想在她变得更好的时候再遇到他，但真的走在P大的校园里面，还是会觉得如果当年被好运眷顾一次，英语未曾发挥失常，跟他在同一所学校共度四年就好了。
见她出神，程泊辞问她在想什么。
孟韶如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程泊辞闻言，拉着她在冬末春初的太阳底下站住，跟她说：“那现在是你考上P大的第一年，你在路上被我逮到了。”
他放开她的手，故意摆出一脸冷若冰霜的神情：“孟韶，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那天明明约了我到白塔又不去。”
孟韶愣了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迟疑着，仿佛真的变回了十八岁时，刚上大学的自己。
“……怕你拒绝我。”孟韶小声说。
程泊辞脸上的冷没有褪去：“拒绝什么。”
孟韶看着他，声音放得更轻：“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程泊辞的眸色晃了晃。
他许久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缓和了几分：“如果我说，我不会拒绝呢？”
接着，孟韶的手腕被他捉住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
程泊辞低头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我在雨里等了你一晚上，你怎么赔？”
见孟韶不语，他又道：“每天陪我上自习，行不行。”
孟韶点点头。
程泊辞跟她继续往前走：“现在是你在P大的第二年，你跟我谈恋爱了。”
他偏过脸：“要是再有哪个男生追你，你就告诉他，你有男朋友。”
又走过一段路，经过操场、图书馆和教学楼。
“现在是第三年，韶韶，我要开始准备外交部的遴选了，我之后会被外派，你怎么办。”程泊辞问。
孟韶说：“我在国内等你回来。”
程泊辞没接话，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家属可以随行，韶韶，我入职的时候就满二十二岁了。”
孟韶看着脚下，不知道听没听懂。
程泊辞不再走了，停下来认真地问她：“跟我结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看了下昨天的评论大家都想看if线，那我把这块日常写完就写那个。
?第68章 番外（五）恋爱日常
◎在楼下他就开始吻她。◎
孟韶的心跳得有些快。
“会不会太早了。”她说。
程泊辞想了想道：“是我心急了。”
然后说：“那好吧, 大学第三年，韶韶拒绝了我的第一次求婚。”
他做出跟自己气质很不相符的懊恼表情，孟韶忍不住笑了。
太阳愈发晒起来, 程泊辞让孟韶走在完全被树荫笼罩的地方，看到附近有自动贩卖机，便走过去给她买了一瓶水。
把瓶盖拧开递给孟韶的时候，他说：“现在是你在P大的第四年，要毕业了, 韶韶, 你还不考虑跟我结婚的事情？”
孟韶接过来喝了一口, 说：“程领事，你真的很急。”
程泊辞低头看她，跟她开玩笑：“所以有我这么烦你, 考上P大是不是也没那么好？”
一阵风吹得地上淡墨似的树影摇曳流晃，一缕碎发悄无声息地从孟韶耳后掉出来, 程泊辞抬手替她别好，指尖从她的鬓角一路滑过耳骨，缠绵缱绻。
他的声音放低了些，语气听起来很认真：“那现在, 又过了四年了，韶韶，你可以开始考虑了么。”
周围的人流模糊成背景色，有单车从他们旁边掠过，洒落一地清脆的车铃声。
孟韶不知道这算不算非正式的求婚，但她看着程泊辞深邃的瞳孔, 点点头, 给了他一个很正式的答复：“好。”
她会从现在开始考虑跟他结婚的事情。
程泊辞表现得平静, 心里其实是紧张的，他本不是性急的人，但面对孟韶的时候，却总是做不到从从容容、八风不动。
听孟韶这么说，他松了口气，“嗯”了声，告诉她不着急。
与此同时，他制止了自己想要马上带她去试戒指的想法，不打算给孟韶压力。
两个人沿着P大走了一圈，孟韶说想去图书馆里面看看。
程泊辞去找曾箫借了两张教职工卡，陪孟韶刷卡过了闸机。
新学期才刚开始，来图书馆上自习的学生不多，大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敲键盘或是做题。
孟韶走到楼层转折的区域，这里没有桌椅，只有书架，都是文学的类目，她偶然一瞥，就在书架上看到了非常厚的《尤利西斯》。
书很沉，她用两只手才拿下来。
“这本书我一直没看完。”孟韶说。
她用手抚过书封：“曾箫说你那时候报了读书会，你们看的是这本书吗？”
程泊辞说在备选书目里。
孟韶捧着书，没有翻开，也没急着放回去，轻飘飘地问了句：“那你们院里那个女生是不是为了你把所有备选书目都看了。”
那天曾箫在饭局上讲程泊辞学生时代的八卦时，说的话她还没忘。
程泊辞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韶韶，我都不记得她名字。”
尽管周围没人，因为是在图书馆里，两个人的音量都压得极低。
“不记得怎么没去问。”孟韶背靠在书架上问他。
程泊辞看了她片刻，随后单手将她手中那本长达一千页的书拿走，想要放回去：“生气了？”
孟韶不肯承认，只是抿了抿嘴，做个动作的时候脸颊微微地鼓了起来。
程泊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想孟韶应该不知道，她每次假装没有吃醋的时候，其实都会流露出非常明显的小情绪。
但他不打算告诉她，因为很喜欢，不想她以后把这一面藏起来。
程泊辞把孟韶的眼睛鼻子都看过去，最后停在嘴唇上。
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一下。
而近处忽然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像是朝他们的方向过来的。
程泊辞只得压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用那本书轻点了一下孟韶的发顶，而后放了回去。
孟韶跟程泊辞在P大待了整整一天，他用借来的教职工卡带她去食堂吃饭，去纪念品商店给两个人买了带有学校logo但大概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穿的T恤，还在路上偶遇了以前教过程泊辞的教授，对方认得孟韶，夸他找女朋友的眼光很好。
入夜之后，两个人沿着操场散步，晚上气温低，程泊辞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孟韶披在了肩上。
他个子高，衣服的尺码也大，孟韶用两条纤细的胳膊扯着衣襟，才不至于让它从身上滑落下去。
操场正中的草坪上，有学生抱着吉他开小型的草地音乐会，唱的都是慢歌，很多都是孟韶听过的，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
听到其中一首英文歌的时候，她开口问程泊辞道：“你听过这首歌吗？”
程泊辞凝神细听几句：“是《See You Again》。”
孟韶说对：“速7的主题曲，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出的歌。”
电影上映是在她中考前的几个月上映的，当时整个县城只有一家电影院，据孟希说他班上的同学都去看了这部电影，所以他也要去，迟淑慧给他钱的时候并没有问孟韶想不想看，而孟韶注意到这一点，最后用快考试了不要凑这个热闹为理由，抹平了心里浮起的一道褶皱。
后来暑假的某一天，她在家里的小书店看店的时候，对面的音像铺突然切到了一首英文歌，她觉得十分好听，那时候的听歌软件已经有了听歌识曲功能，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这首歌的歌名叫《See You Again》。
See You Again，有缘再见。
看到歌名后面标注的《速度与激情7》，孟韶后知后觉地开始为那次没看成的电影感到遗憾。
电影已经下映很久，网上也有了资源，但她却不想点开。
之前她不会那么在意迟淑慧和孟立强对孟希的偏爱，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姐姐，确实应该让着孟希，但那首歌却好像揭开了一些她一直视而不见的东西。
如果那天迟淑慧顺手给了她电影票钱，让她跟孟希一起去看电影，她就能早一点听到这首歌了。
在这个家里，她不要求的东西不会给，要求了未必能得到，所以她才养成了太懂事的习惯，不张嘴，因为怕被拒绝。
《See You Again》很红，还拿到了格莱美的提名，后来成为了一首经典歌曲，在任何商场、餐厅、咖啡店都时不时能听到，孟韶大二的时候还在N大的十佳歌手大赛上听过，那时她坐在台下想，其实没有什么是能有缘再见的。
下映的电影就是下映了，在网上再看一遍，也不会有她小时候那种难得买张电影票走进电影院的欣喜。
就像程泊辞不喜欢她，不认识她，她就算千里迢迢奔赴P大，也没有见到他。
操场上的学生似乎很喜欢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换。
孟韶给程泊辞讲完这一段往事，又说：“不过那都是之前的感觉了，后来工作之后，我每次错过想看的电影，都是因为太忙。”
而她也用自己的方式跟父母和解了。
“韶韶。”程泊辞叫了她一声。
孟韶侧头看他。
“在我这里，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不用顾虑那么多。”程泊辞说。
顿了顿，他又道：“怎么不能see you again，我们不是又见到了么。”
所以她从父母那里错失的爱，他也会一并补偿给她。
两个人正好走到操场的角落，那里远离热闹的草坪，没有人在。
程泊辞揽着孟韶的腰把她拉近自己，亲了她的额头。
随后贴在她耳侧，伴着远处的歌声，轻声唱出其中的一句词：“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与你重逢时，我会敞开心扉倾诉所有。
孟韶第一次听到程泊辞唱歌。
他的声线净澈凛冽，给她哼歌的时候，却又无比温柔，温柔到就像一个能催着玫瑰提早开放的夜晚。
孟韶把脸埋在他肩膀靠下的地方，等他唱完，她仰起脸，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接着她说：“程泊辞，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程泊辞问她：“怎么想回去了？”
孟韶拉住他的领带，往下拽了拽，让他俯身听自己说话。
她柔软的气息绽放在他耳边：“想把早晨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程泊辞揽在她腰上的手收了收，像是下意识地想把她搂得更近。
“那现在就回。”他说。
坐上程泊辞的车之后，孟韶发现他开得比平时要快，她提醒他不要超速，程泊辞说知道。
在楼下他就开始吻她，一路从电梯吻进家里，他抱着她，用脚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黑暗，谁都没有要去开灯的意思。
过了不多久，孟韶的外套和长裙就掉在了地上，堆在一起的裙摆里，露出一条细细的肩带。
始作俑者程泊辞低声问怀里的她：“冷不冷。”
孟韶觉得他问得并不真心，不然刚才脱她衣服之前就该问了。
而且她这时候也说不出话来，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程泊辞又轻轻说了句话，孟韶的脸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让他再出声。
窗外的夜色深长清澈，月亮的光落在云层上，像宇宙间写了几千几万年用情至深的诗句。
这一冬终于走到末尾，整座城市都将迎来明媚热烈的春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写if线。
?第69章 番外（六）白塔if线
◎孟韶发尾微湿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
六到八月是礼城的雨季, 雨水在盛夏织成一张透明繁盛的网，兜住高温、虫鸣和无限的心事。
孟韶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发呆，窗外水声连绵, 这场不曾被写进天气预报里的雨，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她的手机放在桌上，在雨天暗淡的光线中，屏幕亮了几下。
是乔歌把上午她跟孟韶和各科老师的合影发了过来。
乔歌：“知道你不会修图，我都修过啦。”
乔歌：“好想快点儿看看毕业照把我拍得怎么样。”
孟韶心神不宁地跟她说谢谢, 稀里糊涂地把图片都保存下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漏掉或是重复的, 她满心记挂的都还是早晨自己放在程泊辞书桌抽屉里的纸条。
他看没看见，怎么想的，愿意去吗。
说不找女朋友, 只是应付周围人的调侃，还是认真的呢。
许许多多个问题就像从屋檐落下的雨滴, 在孟韶心里溅起无数细小而没有答案的水花。
她从没有考虑哪件事考虑这么久，这么举棋不定，这么怕做错。
因为是他，因为他在她的高中三年里, 实在占据了太重要的分量。
距离跟程泊辞约定的六点半越来越近，有那么一瞬间，孟韶已经在劝自己放弃。
他不会去，就算去了也是拒绝她。
但即便这样想着，孟韶心底还是挣扎着隐隐的不甘。
终于勇敢了一次，她又要临阵退缩吗。
把自己的卷子让给他, 学英语为了跟他一起参加活动, 风雪天里给他送牛奶, 她昭昭的真心，从没有挑明过。
她从小得到的爱就很少，拿出这么多给他，做不到真的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这场漫长不见光的暗恋里，她也有奢望，有贪嗔，有求不得也不想放手的执念。
六点整过一分，再不走就会来不及，孟韶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地换好新买的裙子，拎着一把伞跑出了门。
见不到他也好，被他拒绝也好，就当她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是蝴蝶越飞越远，至少她竭尽全力地追逐过。
雨势迅疾，孟韶站在礼外门口打车，软件半天没有人接单，伞角落下的水珠掉在她的胳膊上，有冷凉的触感。
终于一台出租车开着雾灯从远处驶来，跳起的水珠在光线中轻闪，孟韶急切地从伞下伸手，拦住了对方。
坐进车厢之后她说：“去湾塔。”
司机打了表，忍不住说：“下这么大雨。”
孟韶一边取消打车软件上的订单，一边道：“我约人了。”
但其实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去，说得这么坚定，是回答司机的问题，也像告诉自己别再犹豫和动摇。
出租车在市区堵了一会儿，鸣笛声此起彼伏，在焦灼伴随着紧张的心绪里，孟韶断断续续地想起高考前自己同程泊辞疯那一次的场景——
出租车的廉价音响里播放着《有一点动心》，她跟他坐得好近，出汗了手忙脚乱地去擦，怕他看到她流汗时狼狈的样子，或许他注意到了，所以才会让司机帮忙开空调。
得他一点温柔眷顾，哪怕只是礼貌，都会让她悸动不已。
车一路开到湾塔，远远地孟韶看到白塔笼罩在雨幕中细长的影子。
她一瞥手机上的时间。
因为一开始打不到车，也因为后来在市区拥堵，现在
